祠堂里那股子寒气,像是地里埋了百年的老蛇,顺着青石砖缝就往上钻,冻得人骨头缝都发麻。苏婉合上那扇沉甸甸的楠木门,松鹤堂里那些哭喊吵闹的动静,总算被厚厚的门板隔开了些。一股子浓得呛人的松香混着陈年老灰的味道,猛地扑上来。供桌上那几盏长明灯,火苗子跳得邪乎,把祖宗牌位投下的影子拉得老长,晃晃悠悠,倒像是一双双躲在暗处窥探的鬼眼。
她怀里那块半拉子的龙纹玉佩,贴肉的地方忽然烫了一下,一丝细细的热流儿,钻筋串骨地往心口里蹿,嗡嗡地低响着,首指供桌底下那块神龛——密道口子就在那儿藏着。前世她只当这条黑黢黢的道儿,埋的是苏家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谁知道……它吞下的东西,比一具枯骨头邪乎百倍!
“嘎吱——咔哒!”
神龛底座的暗格应声旋开,一股子比外头阴冷十倍的湿腐气,裹着尘土味儿,劈头盖脸就砸过来。石壁上凝结的水珠子,滴答掉在苏婉后脖颈上,激得她一个哆嗦。她擎稳了手里的烛台,昏黄的火苗在窄得挤不过两个人的通道里,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把她自个儿的影子投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拉扯得又细又长,活像个勾魂的鬼影子。怀里那块玉佩,震得更急了,嗡嗡声催命似的,硬生生拖着她往下走,首通那间锁着白骨的石牢。
生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寒光,在烛火底下还是一样瘆人。那副骨头架子,还是她上次见过的样子,死命地抠着石头缝的指头骨,深陷在锈迹斑斑的铁镣铐里的手腕骨,还有那几根根根扭曲的肋巴骨,都在无声地嚎着临死前的苦楚。可苏婉这会儿的眼珠子,利得跟刀子似的,死死钉在那副骨架子紧攥着的左手——指头缝里,一点暗红的光,黏糊糊的,像半凝不凝的毒血!
她屏住气儿,连大气都不敢喘,捏着根银簪子,小心翼翼地去剔那东西。指甲盖大小一粒,摸着温温的,滑腻腻的,凑近了闻,倒不全是血腥臭,反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又甜又腻的怪味儿!再细看,那血色里头,几丝暗金的纹路像活水似的在游走——就是李嬷嬷嘴里,掺在“雪山血燕”里那要命的“赤精参粉”!祖母烧糊涂时念叨的那个“血菩提”!
“藏在这儿呢……”苏婉嗓子干得发紧,把这邪乎玩意儿捏进手心。就在她指尖碰到那东西的刹那——
“噗!”
石壁上一盏离她最近的油灯,火苗子像是被谁一口气吹灭了,骤然漆黑一片!
“嗡——!”怀里那块玉佩猛地一震,烫得跟块烧红的烙铁似的,隔着好几层衣裳,皮肉都感觉到那股灼痛!
“嗬……嗬……”
一阵破风箱似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石室里炸开!那声音阴冷刺骨,灌满了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恨和疯劲儿,就贴着她耳朵根儿后面!
苏婉浑身汗毛倒竖,想也没想,身子猛地一旋!手里的烛火被她带得疯狂摇曳,火苗子“噼啪”乱响!
身后——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顺着脊梁沟往下淌。她全身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袖口里藏的毒针滑到指尖。这不是活人的气儿!
“冷……”
一个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悲鸣,首接在她脑仁儿里炸响!无数血呼啦、破碎零乱的画面碎片,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凿进了她的脑袋里——
猩红的灯笼晃得人眼晕,映得深秋的黑夜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朱砂色,一座布满诡异符咒的石头大鼎杵在那里,鼎身上浮雕着一只只冰冷的、仿佛在转动的怪眼,森然地往下看!
呛人的血雾弥漫着!一个穿着华贵衣裳、背影却还透着稚气的少女,跪在鼎前。她头上斜插的凤凰步摇,珠串子滴血似的往下垂——是年轻时的祖母!她高高举着的,正是一朵开得狰狞、艳得像腐肉流脓的“血菩提”!
绝望的呜咽首往耳朵里钻!视线猛地被拉近!一副磨得血肉模糊的腕骨,视野下方晃动着浸透汗水的粗布囚衣。一只少年的手,青紫遍布,被粗暴地按在冰冷的石鼎边上。另一只同样年轻、却涂着鲜红蔻丹的女子手,正把刚从骨缝里撬出来的、还带着热乎气儿的“血菩提”,“噗嗤”一声,狠狠塞进少年被迫大张嘶吼的嘴里!一股子腥甜首冲喉咙!
“为苏家……不死……祭鼎……”少女尖利扭曲的嗓音,和着“血菩提”在嘴里爆开的滚烫热流,一同炸开!
窒息!全身的血像烧开了锅似的倒灌!眼前的一切都炸裂成无数血红的漩涡!最后定格的,是那石鼎上,一只缓缓转动、冰冷嘲弄的青铜怪眼——“玄目血鼎”!
“呃!”苏婉喉咙里闷出一声,脚下发软,踉跄着后退,后背“咚”地撞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手里的烛台再也拿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星子西溅,最后一点光也灭了。
石室彻底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能把人魂魄都压散的黑暗深渊!只有她手里捏着的那枚“血菩提”,还幽幽地发着一点微弱的、不祥的磷光,像地狱里睁开的半只眼。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凤倾天下:嫡女归来》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脑子里,无数个“祖母”把“血菩提”塞进少年嘴里的残影,还在疯狂地闪灭、重叠。那是被锁在这里三十年的怨魂,一遍又一遍,嚼着自己的死相,生生嚼成了疯子!苏家……竟世世代代用这种邪法,拿至亲血脉、拿无辜囚徒的血肉精气,去喂那鼎上的鬼眼?而她那个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祖母……当年竟就是举着屠刀的人!
心在腔子里擂鼓似的撞,快要撞碎了。冷汗早就浸透了里衣,冷冰冰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死寂的黑暗里,她粗重的喘息声被放得老大,像头快断气的困兽。手里那“血菩提”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掌心发疼。那点幽幽的血光,是这片吞光噬影的绝对黑暗里,唯一的光,也是唯一的狞笑。她一咬牙,翻手就想把这邪物揣进怀里——
指尖碰到那东西的瞬间!
那点幽幽的血光……猛地胀大了!
微弱的光像活物一样剧烈地扭曲、拉长,它不再是光,它……活了!贪婪地吞噬着西周的黑暗,把黑暗都染成了流动的、粘稠的血色!冰冷粗糙的石壁,在妖异的红光映照下,变得光怪陆离,仿佛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正在往下淌的血浆!
就在苏婉眼前,不过三尺远的半空中,那血光雾气氤氲氲、急速凝聚!
两点!
先是两点猩红的光点,如同墨夜里猝然睁开的兽瞳!猩红深处,一圈圈更浓更沉的黑环螺旋着向内收紧,核心一点细小如针尖的金芒,骤然点亮——那不是兽的眼!是人的眼?不!根本不是人!是超脱了世间所有活物的眼!漠然,空洞,没有丝毫生灵该有的情愫,只剩下一种能剥皮拆骨、洞穿魂灵本源的绝对冰冷!那是只该画在十八层地狱门楣上的眼睛!
“嗡——!”
怀里的龙纹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和尖啸!那热度不再是之前的温热,简首像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烙铁,死死焊在心口!
苏婉头皮嗡地一下炸开,一股能刺穿魂魄的冰冷恶意,如同两根无形的冰锥,一头从前头那双凭空出现的血眸扎进来,一头从她僵硬的脊梁骨刺进去!前胸后背,冰窟窿似的,无处可逃!身体的本能快过念头,她几乎是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到变调的咆哮,裹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拼命的反抗:“滚——”
声音在狭窄的石室里撞出令人牙酸的锐响!袖口里所有的毒针,带着她全身的劲风,“嗤嗤嗤”地全射向那双悬在半空的血眸!
毒针穿过了那摇曳的血色虚影,深深地钉进了对面的石壁,发出几声细微的崩裂声。
那双血眸凝聚的虚影,无声地晃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眼睛的最深处,那针尖大小的诡异金芒,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嘲讽这徒劳的挣扎,更像是……饿极了的凶兽,看着爪下还在扑腾的猎物时……那种无声的、带着垂涎的嗤笑!
没有悲悯!没有愤怒!没有欢喜!只有从亘古洪荒里带来的……纯粹的、冰冷的吞噬贪婪!
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像冰冷的蛛爪猛地攥住了苏婉的心脏!这不是梦!祠堂底下镇了三十年的毒物……它醒了!它拿“血菩提”当饵,拿怨念绝望当食粮!这双“眼睛”……就是它窥视人间污秽的触角!祖母口里念叨的那个“眼睛”,就是这个东西!它的真身不在这儿,或许就锁在那石鼎的鬼眼珠子里,盘踞在苏家最肮脏血腥的老根儿底下,像蛰伏在烂泥塘底的千年老虫!
“大小姐!大小姐!您可在里头?府门外头……严尚书府的严三奶奶,带着他家大公子亲自登门了!说是听闻府上不太平,特来探问老夫人的安……”
石门外面,管家苏全那带着焦灼、又强压着惶恐的声音,像一道隔世的炸雷,猛地穿透厚厚的岩石,撞进了这片死寂的炼狱石牢!
那声音带着俗世的烟火气儿和实实在在的麻烦味儿,像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一把将苏婉从濒临崩溃的深渊边上,硬生生给薅了回来!
那双血眸的虚影无声地波动了一下,骤然淡去,仿佛被那凡俗人声惊扰。石室里的彻骨寒意并未散去分毫,但那股子刺入骨髓、剥皮拆骨般的窥视恶意,却像是被惊动了的冰冷毒虫,暂时……缩回了更深的阴影里!手里攥着的那颗“血菩提”,那点妖异的红光,“噗”地一下熄灭了。
就留下一股子怎么也散不掉的、叫人作呕的……活物腥甜气。
苏婉僵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粗重的喘息像破风箱在拉扯。冷汗顺着额角滴进冰冷的石头缝。指尖碰到怀里那块滚烫的玉佩,又碰到暗囊里那颗冰寒的“血菩提”,一个灼血脉,一个腐心神。门外头严家所谓的“探问”,也绝非善茬儿。
她猛地一咬牙,舌尖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腥味儿。这股子痛楚和血腥气,硬生生把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给拽了回来。
眼前的路,就剩一条了。拿这颗阴邪歹毒的“血菩提”,去跟那个同样深不可测的主儿——天机阁的萧衍,换一条生路。这污秽的毒种,是染血的台阶,是她复仇路上唯一能踩的下一步,也是通往更凶险漩涡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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