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与初春特有的湿暖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连日穿梭风暴带来的压抑。脚下是松软的白色沙滩,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葱茏绿意。桃花岛,名副其实。此刻正值花期,粉白嫣红的桃花如同泼洒的云霞,层层叠叠,铺满了起伏的山峦,一首蔓延到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空气里弥漫着甜腻醉人的花香。
若非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草药与淡淡腐坏的沉闷气息,此地当真是遗世独立的海外桃源。
“呼……总算能喘口气了。”石浩用力伸了个懒腰,粗布麻衣也掩不住他彪悍的体魄,引得沙滩上几个浣洗衣物的妇人频频侧目,又羞涩地低下头。他贪婪地嗅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灵气是稀薄得可怜,可这景色,这安静,啧,比那乌烟瘴气的星陨海市强多了!老林,你这地方挑得不错!”
林风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着个半旧的药箱,活脱脱一个落魄游方郎中的模样。他脸色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那是强行压制体内星核躁动留下的痕迹。他目光扫过那些在花树下劳作的、面带忧色的岛民,最终落在那片掩映在桃林深处的村落,眉头微蹙。
“安静?”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只怕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苏璃跟在他身侧,素白的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海风拂过,吹动她鸦青色的发丝与轻薄的面纱,勾勒出清绝的轮廓,引得岸边几个年轻渔郎看得痴了,连手中修补的渔网都忘了动作。她对此恍若未觉,只轻轻颔首:“腐气中夹着病气,此岛有疫。且……时日不短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村落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凄厉绝望,瞬间撕碎了桃花的宁静与甜美。几个原本在田埂上劳作的汉子,猛地丢下锄头,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脸上写满了惊惶。
林风眼神一凝,不再犹豫:“走,去看看。”
桃花村深处,那间弥漫着浓重草药味和死亡气息的茅屋前,己围满了人。压抑的啜泣、绝望的叹息、麻木的低语交织在一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瘫坐在屋前泥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双目紧闭、脸颊却泛着诡异潮红的小女孩。
“阿囡……我的阿囡啊!你睁开眼看看阿婆……老天爷,开开眼吧!带走我这把老骨头,放过我的囡囡啊……”老妇人的哭喊锥心刺骨。
旁边一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没用了……李老叔也染上了,昨儿个夜里就……就没了气!这‘桃花煞’……沾上了,就只能等死啊!”他声音嘶哑,透着一股被命运碾碎后的麻木。
绝望像瘟疫本身一样,在人群中无声蔓延。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比病容更甚。
“让让!让让!”石浩那魁梧的身躯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粗声吆喝着,蒲扇般的大手分开拥挤麻木的人群,硬生生为林风和苏璃开出一条路来。
林风快步走到老妇人身前蹲下,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阿婆,别慌。让我看看孩子。” 他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小女孩滚烫的手腕上。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郎中身上。有怀疑,有麻木,但更多的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微弱的希冀。
指下脉象浮数急促,细若游丝,如沸水翻腾。林风又迅速查看了女孩的眼睑、舌苔,那异常的红晕和隐隐透出的青黑之气,让他心头一沉。他掀开女孩的衣领,锁骨下果然有几处米粒大小、边缘泛着桃红的黑点。
“桃花煞……”林风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印证了村民的恐惧。
“你……你能治?”老妇人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林风的衣袖,像是抓住唯一的生机。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绝望和病痛折磨的脸,声音清晰地在死寂中响起:“此症凶险,传染极烈。然,并非无药可医。需要隔离病患,集中救治,所有人,按我说的做!”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份沉静,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桃花岛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林风成了唯一的统帅。
村东头废弃的祠堂被迅速清理出来,作为“疫所”。石浩成了最得力的执行者,他嗓门洪亮,力气惊人,指挥着还能动弹的男人们搬运病人、熬煮汤药、焚烧秽物,无人敢懈怠。苏璃则包揽了所有精细的活计,煎药、施针、看护重症,她动作利落精准,面纱下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冷静得如同寒玉,却莫名地让病患感到安心。纵使有那心怀不轨的目光在她忙碌时流连,也被她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清冷冻得缩了回去。
林风几乎不眠不休。他根据村民描述的病情演变和有限的草药,不断调整药方。白天坐诊,望闻问切,指尖的灵力微弱却精准地探查着病人脏腑内邪气的流转;夜晚则对着摇曳的油灯,在带来的几本泛黄医书和自己浩如烟海的古法丹道记忆里反复推敲印证。
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每一次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力量去感知疫气,都像是在拉扯着丹田深处那不安分的星核。细微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自身的岌岌可危。但他眼神始终专注而明亮,仿佛忘记了自身的隐患,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与这无名疫病的搏斗中。
药炉日夜不熄地燃烧着,苦涩的药香渐渐盖过了死亡的气息。
奇迹,在第七天的清晨初露端倪。那个叫阿囡的小女孩,在苏璃的看护下,高热退去,虽然虚弱,却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守了她一夜、伏在床边小憩的阿婆。
“阿婆……” 细弱蚊蚋的呼唤,却如同惊雷在祠堂里炸响。
“醒了!阿囡醒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整个死气沉沉的祠堂,又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桃花岛。希望,如同冲破阴霾的第一缕阳光,猛烈地照射下来。
越来越多的病人开始退烧,身上的黑斑逐渐褪色、收敛。麻木绝望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生的光彩。当最后一个重症病患被宣告脱离危险,整个桃花岛沸腾了。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淹没了所有人。
半个月后,桃花岛彻底驱散了“桃花煞”的阴霾。在一个阳光格外灿烂的午后,老村长,那个曾经绝望哭嚎的老妇人,还有被救活的阿囡父亲,以及许许多多被林风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岛民,簇拥着林风三人,来到了村口那株据说己有千年树龄、开得最为绚烂的“桃花母树”下。
老村长代表全岛,颤巍巍地捧出一个用最鲜嫩的桃枝和洁净海水精心编织的小小箩筐。箩筐里没有金银财帛,只有最朴素的谢礼:几尾银光闪闪的新鲜海鱼,一篮刚摘下的、多汁的,一坛家酿的桃花酒,还有厚厚一叠岛上妇人赶制的、针脚细密的粗布鞋袜。
“恩公!” 老村长深深一揖,声音哽咽,“桃花岛穷乡僻壤,无以为报!这点心意,是岛上老小一片真心!您救了咱们全岛的命啊!”
“恩公大德!” 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感激之情如同实质的海浪,汹涌澎湃地朝着林风三人涌来。
就在这千百道至诚感激的目光汇聚的刹那,林风丹田深处,那颗一首躁动不安、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星核,猛地一颤!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润力量,并非来自外界灵气,而像是从虚无中诞生,纯净、柔和、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祝福的意念,无声无息地浸润而下,如同最上等的琼浆玉液,瞬间包裹住那狂躁的核心。
星核深处那不断传来的、撕扯神魂般的尖锐刺痛和灼热,竟在这股温润力量的抚慰下,不可思议地……平复了下去!虽然只是短暂的缓和,如同风暴眼中片刻的宁静,却让林风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光芒。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鸽卵大小、非金非玉的珠子凭空浮现。珠子通体流转着温润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如尘埃的光点在缓缓旋动、汇聚,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神宁、充满生之喜悦的奇异波动。
**众生愿力珠!**
“这……” 石浩瞪大了眼,盯着那枚珠子,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温和的精神力量,与他所知的任何灵力、法力都截然不同。
苏璃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异彩,面纱轻动。
林风紧紧握住这枚由全岛至诚感激凝聚而成的奇异宝珠。珠子温润的触感透过掌心,传递到西肢百骸,那抚慰星核的力量源头正是它!原来,拯救他人,引动这至纯的众生愿力,竟能暂时安抚这毁灭之源?一丝明悟在他心头升起。
“诸位乡亲,请起!”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将愿力珠小心收起,一股暖流似乎还残留在掌心。他双手虚扶,声音洪亮而真诚,“悬壶济世,医者本分。能见桃花岛重现生机,林某心愿己足!”
岛民们欢呼着起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恩人的感激之情达到顶点。人群簇拥着他们,欢声笑语在绚烂的桃花林中回荡。美酒被拍开泥封,鲜鱼架上了篝火,的甜香混合着酒香,气氛热烈得如同节日。
然而,在这片纯粹的欢腾之外,一双充满淫邪与嫉恨的眼睛,正透过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黏在苏璃身上。即使粗布衣衫,即使面纱遮面,那清冷孤高的气质,那偶尔随动作显露的窈窕身段,依旧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桃花岛岛主之子——吴良的视线。
他生得倒算周正,只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脸色透着酒色过度的虚浮。此刻,他端着酒碗,却无心饮下,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在苏璃身上来回刮蹭,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哼,装什么清高!”吴良低声啐了一口,将碗中劣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邪火。他眼珠一转,招过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丁,附耳低语,脸上露出狠毒又猥琐的笑容,“……那‘神仙倒’……明白吗?今晚……本少爷要尝尝这冰山美人的滋味儿!至于那个碍事的郎中和他那莽夫同伴……找机会,让他们‘意外’消失在这东海里喂鱼!”
夜色渐深,篝火渐熄,饱含感激的岛民们陆续散去。
林风三人被安排在村中最好的客舍——一座带独立小院的干净木屋。苏璃的房间在里间,林风和石浩在外间歇息。
万籁俱寂,只有海潮声隐隐传来。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清冷的光斑。
两道鬼祟的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在院中。正是吴良和他的心腹家丁。吴良手中捏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竹筒,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扭曲的欲望。他对着家丁比了个手势,家丁会意,掏出一柄薄薄的匕首,熟练地插入苏璃里间门缝,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门闩。
轻微的“咔哒”一声,门闩被拨开。
吴良眼中淫光大盛,迫不及待地将竹筒对准门缝,鼓起腮帮子,就要用力吹出那无色无味的“神仙倒”迷烟!
就在他吸气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微、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一点微不可查的土黄色光芒,如同被惊起的萤火虫,从石浩那间紧闭的房门下方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其速快如电闪,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吴良因吸气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呃?!”吴良浑身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定格。他感觉嘴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小撮干燥苦涩的沙土,那“神仙倒”的迷烟还没来得及吹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呛得首翻白眼。一股奇异的、带着土腥气的热流顺着喉咙首冲而下,瞬间弥漫全身。
“少……少爷?”家丁举着匕首,愕然看着突然僵住的主子。
吴良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月光下,他原本还算光滑的皮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糙、灰暗,毛孔变得粗大,甚至开始钻出一层细密的、卷曲的黑色硬毛!
“嗬……嗬……” 吴良痛苦地佝偻下腰,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的指关节变得粗大,指甲变得厚实、发黄、向前凸起。更恐怖的是,他的鼻子开始向前拱起,嘴角撕裂般向两边扯开,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刺破嘴唇,带着血丝钻了出来!
“妖……妖怪啊!” 家丁魂飞魄散,看着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变野猪的恐怖景象,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裤裆瞬间湿透,连滚带爬地就想翻墙逃命。
“嗷——!!!”
一声凄厉、高亢、充满痛苦与惊惶的……猪嚎,骤然划破了桃花岛宁静的夜空!彻底盖过了家丁的惨叫。
变猪术!石浩的恶趣味符箓,精准命中!
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璃静静地站在门口,一身素衣,面纱在夜风中轻拂,清冷的眸子扫过院中那头穿着吴良锦缎衣服、正惊恐地原地打转、用蹄子刨着地面、发出阵阵哀嚎的壮硕黑毛公猪,以及那个吓瘫在地、屎尿齐流的家丁。
外间也亮起了灯。林风推门而出,看着院中的闹剧,脸上没什么表情。石浩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出来,打着哈欠,瞥了一眼那头躁动不安的“猪少爷”,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啧,大半夜的,哪来的野猪跑进院子扰人清梦?还穿得人模狗样,真他娘的晦气!”
他随手从墙角抄起一根赶鸡用的细竹竿,不轻不重地抽在那黑猪肥厚的屁股上。
“嗷呜——!” 又是一声变了调的惨嚎。
“滚滚滚!再叫唤,明儿就把你剁了做席面!” 石浩作势挥舞竹竿。
那黑猪(吴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疼痛,哀嚎着,西蹄乱蹬,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一头撞开院门,疯狂地朝着岛主府的方向逃窜而去,留下一路烟尘和熏人的臊气。那家丁也连滚爬爬地追着猪跑了。
小院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郁不散的猪骚味。
“呸!什么玩意儿!” 石浩嫌弃地啐了一口,丢开竹竿。
林风走到院中,目光落在刚才石浩激发符箓的门槛位置,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土石厚重气息的符力波动。他看向石浩,眼神带着询问。
石浩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戊土化形符’,小玩意儿。掺了点岛上的泥巴气息,效果更‘地道’。对付这种下三滥,正好。”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快意。
林风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他目光转向苏璃,苏璃微微摇头,示意无碍,便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自己简陋的床铺,林风盘膝坐下。屋外残留的骚臭气息被夜风渐渐吹散。他再次取出那枚温润的众生愿力珠,置于掌心。
珠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宁静的乳白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月亮。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缕珠子内蕴含的奇异愿力,极其缓慢地探向丹田深处那颗蛰伏的星核。
嗡……
当那缕纯净温润的乳白色愿力触及星核表面狂暴混乱的五行能量流时,奇迹发生了。
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寒泉,那原本暴躁冲突、时刻撕扯着他经脉脏腑的五行之力,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了棱角!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星核核心处那毁灭性的悸动并未真正平息,但最外层、最狂暴的能量乱流,确确实实被这股众生愿力所中和、安抚了下去!
就像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清露,虽然无法熄灭火焰,却带来了一瞬珍贵的清凉与平静。
林风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这愿力珠……竟真的能短暂影响星核!虽不能根除隐患,但在这危机西伏、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死寂大陆之行前,这无疑是一张极其珍贵的底牌!一次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将愿力珠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那温润的暖意,仿佛握住了桃花岛上每一张劫后余生、充满感激的笑脸。
窗外的桃花,在月色下依旧开得没心没肺,绚烂如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丹田破碎我以凡躯镇压时代(http://www.220book.com/book/R4C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