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商路图》残页被晚晚颤抖的手指死死攥紧,墨迹在火焰舔舐下洇开,像绝望的泪。
“民女不敢高攀!”她嘶声裂帛,染血的残纸在沈砚惊痛的目光中寸寸撕裂!
碎屑混着血珠砸落雪地,如同凋零的残梅。
暗处,谢明姝肩头那件簇新的白狐裘无声滑落,积了厚厚一层雪——那是赵屹昨日猎得,亲自披在她身上的。
风雪卷着纸灰扑向沈砚煞白的脸,他染血的手指徒劳伸向虚空,只抓住一把刺骨的寒。
佛堂己间炼狱。
雷火引燃的帷幔疯狂蔓延,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朱漆梁柱,吞噬着垂落的经幡。浓烟滚滚,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檀香焚烧的异香,熏得人睁不开眼,窒息般灼痛着喉咙。巨大的“慈航普度”金线绣幡被烈焰吞噬了大半,菩萨低垂的眉眼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如同无声的嘲讽。木屑燃烧的爆裂声、梁柱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火焰呼啸的风声,交织成一首狂暴的毁灭交响。
沈砚染血的皂靴狠狠踢开挡路的碎瓷片,飞溅的瓷渣混着火星。他一把扯下自己早己湿透、沾着泥污和血渍的石青外袍,动作迅疾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裹住林晚晚那双鲜血淋漓、深陷碎瓷的赤足!
厚实的布料瞬间被温热的鲜血浸透,深色的血晕迅速扩散。晚晚痛得浑身一颤,牙关紧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喘息从齿缝间溢出。
“赵屹!”沈砚猛地抬头,目眦欲裂,眼中燃烧的怒火比身后的烈焰更加炽烈!他染着血污和烟灰的手指,如同淬血的利剑,首首指向佛龛下那个面色铁青、僵立如石雕的玄色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炸裂出来,裹挟着焚天的恨意:“你今日所为,畜生不如!”
赵屹的瞳孔在浓烟和火光中剧烈地收缩着,视线死死钉在沈砚怀中那双被石青衣袍包裹、却依旧洇出大片刺目猩红的双足上。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碾着蓝宝石的靴底几不可察地微微抬起,沾染的泥污和玉屑簌簌落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跳跃的、失控的火焰,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裂痕。
然而,晚晚没有看赵屹,也没有看沈砚眼中为她燃烧的滔天怒火。
就在沈砚怒吼的瞬间,就在火焰吞噬经幡、浓烟呛入肺腑的绝境里,林晚晚染血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猛地探入自己湿透冰冷的怀中!她摸索着,不顾衣料摩擦伤口的剧痛,从贴身小衣最隐秘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被反复折叠、边缘磨损、甚至沾染了点点暗褐色陈旧血渍的纸。
纸张粗糙,是市井最廉价的黄麻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山川、河流、驿站、关隘……赫然是那夜被赵屹投入火盆焚烧的《北疆商路图》残页!是她熬了无数心血,在灰烬中偷偷抢回的、唯一未被完全焚毁的残片!此刻,残页上墨迹被浓烟熏烤,又被她掌心和足底涌出的鲜血浸染,正迅速洇开、模糊,如同绝望的泪痕在纸上蔓延。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这张染血的残页,又猛地抬起,越过沈砚因愤怒而扭曲的侧脸,投向窗外——狂风卷着暴雪,正疯狂地抽打着燃烧的庭院!被雷火劈断的老槐树干还在熊熊燃烧,火光映亮了漫天飞舞的、鹅毛般的雪片。而就在那扇被砸破的窗棂外,窗台上那只粗陶花盆,在风雪和火光的夹击中摇摇欲坠!盆里那两片孱弱的辣椒苗嫩芽,正在炽热的气浪和刺骨的寒流中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摧毁!
一股巨大的、超越肉体痛苦的恐惧和决绝攫住了她!
“走!”她嘶声喊道,声音沙哑破裂,如同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尖锐!染血的指尖不再紧攥那残页,而是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死死抠进了沈砚坚实的臂膀!指甲隔着湿透的布料深深陷进皮肉!
沈砚因她的动作和嘶吼猛地一震,低头看向她。
晚晚染着血污、被烟熏得发黑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求生火焰,死死盯着窗外那盆在风暴中飘摇的辣椒苗!她染血的手指,颤抖而坚定地指向那扇破窗,每一个字都混着血腥气和浓烟,如同泣血的命令:
“带着那盆辣椒苗……走!”
沈砚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盆在火与雪中挣扎的幼苗,瞬间明白了她的执念。他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没有半分犹豫,手臂猛地用力,将怀中轻得如同羽毛般的身体更紧地揽住,转身就要冲向那扇破窗!
然而,晚晚的动作更快!
就在沈砚转身的刹那,就在他全部的注意力被窗外那盆辣椒苗吸引的瞬间,林晚晚攥着那张染血《商路图》残页的手,猛地抬起!
她不是要将它收起,更不是要交给沈砚!
那张承载着她所有不甘、所有心血、所有隐秘期盼的残页,那张被血和烟熏染得面目全非的图纸,被她颤抖的手指死死攥紧!然后,在沈砚惊愕转回的目光中,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映照下——
“民女——不敢高攀!”
嘶哑的、如同裂帛般的尖啸,混着血沫,从她喉咙深处迸发!
伴随着这声决绝的嘶喊,她攥着残页的双手,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向两边撕扯!
“嗤啦——!”
刺耳的、纸张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在火焰的呼啸和木梁的呻吟中,竟显得如此清晰而残忍!
染血的图纸,在她染血的指间,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墨迹与血污在撕裂处模糊交融。
“嗤啦!嗤啦!”
她像是疯魔了一般,不管不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却无比狠绝地、一下又一下,将那两半残页继续撕扯!撕成更小的碎片!撕成再也无法拼凑的齑粉!
碎屑如同染血的残蝶,混着她指间滴落的血珠,随着她奋力扬手的动作,纷纷扬扬,飘洒而出!穿过破碎的窗洞,扑向门外铺天盖地的、洁白的雪地!
猩红的血珠砸在冰冷的雪面上,瞬间洇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染着血污墨迹的纸屑,如同凋零的残花,混在狂舞的雪片中,被寒风卷起,飘散向无尽的黑暗。
沈砚伸出的、试图阻止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染着血污的手指徒劳地张开,只抓住了一把夹杂着纸灰和雪片的、刺骨的寒风。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眼中翻涌的滔天怒火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窒息的惊痛和茫然取代。他看着怀中人空洞而决绝的侧脸,看着她指间飘落的血与纸的残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被彻底、残忍地碾碎了。
就在这漫天血屑与飞雪交织的凄厉画面之外,在佛堂门口那片未被火焰吞噬的、积雪覆盖的阴影里。
谢明姝不知何时己悄然立在那里。
她身上披着一件簇新的、毫无杂色的白狐裘,毛锋在风雪中泛着柔顺的光泽,华贵非凡——那是赵屹昨日冒雪猎得,亲手披在她肩头的。然而此刻,这件象征着无上宠眷的狐裘,正无声无息地从她肩头滑落,委顿在冰冷的雪地里,迅速积了厚厚一层洁白的新雪。
她静静地站着,仿佛与周遭的混乱、火光、血腥隔绝。只有那双总是含情带怯的眸子,此刻空洞地望着佛堂内那扬洒着血纸残屑的凄厉一幕,望着沈砚煞白的脸和僵在半空的手。风雪卷着几片染血的纸屑,扑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暗红,她却浑然不觉。
冰冷的雪片落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像凝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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