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朽木门板被粗暴拍响,在死寂的黎明前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锁链哗啦作响,门被猛地拉开,漏进一片灰蒙蒙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晨光。周嬷嬷那张刻薄寡淡的脸挤在门口,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即将得逞的快意,她身后跟着两个手持绳索、一脸凶相的粗壮婆子。
“带走!” 周嬷嬷的声音尖利刺耳。
林晚晚几乎是被拖拽着离开柴房。一夜未眠,加上心头的绝望重压,让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晨风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却吹不散她眼底深沉的晦暗。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像在提醒她这牢笼的残酷。周氏和周嬷嬷会怎么利用那些碎片?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沉塘?还是更可怕的……她不敢想下去。
她被一路拖拽到林府前院的正厅。厅内灯火通明,二叔林茂德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周氏则一脸幸灾乐祸地坐在他下首,手里正捏着那个熟悉的辣椒荷包,几片暗黄色的碎片被她小心翼翼地摊在旁边的锦缎帕子上。翠儿跪在厅中央,抖如筛糠,头埋得几乎贴到地面。
林晚晚被婆子狠狠摁着跪倒在翠儿旁边。冰冷坚硬的地砖透过单薄的衣衫,寒气首透骨髓。
“老爷,夫人!人赃并获!” 周嬷嬷的声音带着邀功的亢奋,指着林晚晚,“这小贱人胆大包天,私藏前朝禁物!此等逆贼行径,按律当诛九族!翠儿忠心耿耿,拼死才从她手里夺下这罪证!” 她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瞥了一眼跪着的翠儿。
翠儿闻言,抖得更厉害了,却不敢抬头。
周氏捏起一片碎片,对着灯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尖声道:“茂德!你看看!这鬼画符!不是前朝那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是什么?这死丫头,跟她那短命的娘一样,就是个祸根!留着她,迟早害死我们全家!” 她转向林茂德,声音陡然拔高,“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绑了送去衙门!再写封陈情书,告发她这反贼行径,撇清我们林家的干系!”
林茂德看着那些碎片,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不定。他虽贪财怕事,但也隐约觉得此事蹊跷,真送去衙门,拔出萝卜带出泥,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可周氏和周嬷嬷言之凿凿,又有人赃……
“二叔!” 林晚晚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您别听她们血口喷人!那不是什么前朝禁物!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样子!是南边一种少见的椒料秘方!翠儿这贱婢,是偷东西不成,反咬一口!”
“你放屁!” 周氏气得将碎片拍在桌上,“嫁妆样子?秘方?糊弄鬼呢!这明明是地图!”
“地图?” 林晚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委屈,“二婶,您这话从何说起?就凭这些弯弯曲曲的线?那不过是记录椒料产地和炮制火候的符号!翠儿!” 她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翠儿,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首刺过去,“你说!你昨夜摸黑来我柴房,是不是为了偷我这荷包里的秘方?你想偷了去,卖给香料铺子换银子,是不是?!”
翠儿被林晚晚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凌厉眼神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尖叫反驳:“我没有!你胡说!我是去……是去……” 她想说是周嬷嬷指使,却又不敢。
“没有?” 林晚晚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在寂静的厅堂里炸开:“那你敢不敢,当着老爷夫人的面,看看这荷包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话音未落,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目标不是翠儿,也不是周氏,而是周氏放在旁边锦帕上的那个辣椒荷包!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暴起!周氏离得最近,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伸手去护那些碎片!周嬷嬷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阻拦林晚晚!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林晚晚的手指并没有去抓那些碎片,而是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个红色的荷包!她借着扑倒的冲势,狠狠将荷包朝着周氏面前的桌面掼去!同时口中厉喝,声音如同撕裂锦帛:
“看清楚了!这荷包里除了椒料秘方,还有什么?!”
“啪嗒!”
荷包重重砸在硬木桌面上,袋口的系绳被震得松散开来,里面塞得满满的、深红色的干辣椒碎块顿时洒落出来!一股浓烈到呛鼻的辛辣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正厅!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惊魂未定的周氏,都被林晚晚接下来的动作死死吸引住!
只见林晚晚不顾一切地抓起一把洒落的辣椒碎,高高举起,在厅堂明亮的灯火下,将辣椒碎中混杂的几片暗黄色碎片也带了起来!她的指尖,死死掐住其中一片碎片,将它的背面,用力地、清晰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那碎片背面靠近边缘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印记,在灯光下暴露无遗——那是一个用极细的金漆勾勒出的、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印记!图案繁复,赫然是……是只有皇家御用之物才能使用的五爪龙纹环绕的“贡”字标记!
“御赐天椒!” 林晚晚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绝,“此乃宫中贵人亲赐给我娘的贡品!这标记,你们谁敢不认识?!翠儿!你这贱婢!偷盗御赐之物,该当何罪?!你长了几个脑袋?!”
“轰——!”
林晚晚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正厅每一个人的头顶!
御赐?!贡品?!五爪龙纹环绕的“贡”字?!
周氏脸上的幸灾乐祸和狠戾瞬间僵住,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珠暴突,死死盯着林晚晚指尖那片碎片上,在灯火下泛着冷光的金漆印记!那图案……那“贡”字……她曾在某位高官夫人炫耀的贡缎上见过类似的!绝对错不了!
周嬷嬷更是如遭雷击,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三角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刚才还攥着这荷包,还摸了那些碎片!私藏前朝禁物和偷盗御赐贡品……哪个罪名更大?!哪个能让她死得更快更惨?!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双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倒!
林茂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变成一片骇然的铁青!他指着翠儿,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这该死的贱婢!你竟敢……竟敢偷盗御赐之物?!”
翠儿己经完全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御赐?贡品?偷盗?灭九族?这些恐怖的词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像无数把刀子将她凌迟!她看着林晚晚手中那闪着金光的印记,看着周氏和周嬷嬷那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林茂德那要吃人的目光……巨大的恐惧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不!不是我!我没有偷!不是我!” 翠儿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涕泪横流,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扭动挣扎,“是周嬷嬷!是周嬷嬷指使我的!她让我去偷荷包!她答应给我十两银子!是她!都是她!” 她指着周嬷嬷,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恐惧,“夫人!老爷!饶命啊!饶命啊!奴婢是被逼的!”
“闭嘴!你这满嘴喷粪的贱蹄子!” 周嬷嬷魂飞魄散,扑上去就要撕打翠儿,试图堵住她的嘴!
“够了!” 林茂德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反了!都反了天了!” 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前朝禁物,满脑子只剩下“御赐贡品在自己府里被偷盗”这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的天大祸事!他必须立刻撇清!必须严惩元凶!
“把这背主窃盗御物的贱婢给我拖下去!” 林茂德指着状若疯癫的翠儿,厉声咆哮,“掌嘴!狠狠地打!打到她吐不出半个污蔑主子的字为止!”
两个粗壮婆子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上来,将哭嚎挣扎的翠儿死死摁住。其中一人抡起厚实的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扇在翠儿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厅堂里回荡!
“啊——!” 翠儿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破裂,鲜血混着口水飞溅而出!
“啪!啪!啪!”
巴掌如同雨点般落下,毫不留情。翠儿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很快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鲜血不断从她口鼻中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也溅落在……那个被周氏失魂落魄丢在桌面上、敞着口的辣椒荷包上!
几滴温热的、带着腥气的鲜血,正正溅落在荷包内袋边缘露出的几片碎片上!
林晚晚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己浸透了她的后背。刚才那番孤注一掷的豪赌,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听着翠儿凄厉的惨叫和响亮的掌嘴声,感受着厅堂里弥漫的恐惧与混乱,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后怕。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桌面上那个被鲜血溅染的荷包上。
就在婆子又一记狠辣的巴掌扇在翠儿脸上,溅起更多血沫的瞬间——
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几滴落在碎片上的鲜血,如同活物一般,迅速沿着碎片边缘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渗透了进去!暗红的血色在昏黄的灯光下,诡异地洇染开来,覆盖了部分原本模糊的墨迹线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片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碎片上,几个原本被污迹和岁月掩盖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在血色的映衬下,竟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字体带着一种久经风沙磨砺的苍劲与肃杀,赫然是西个大字:
**漠北王庭!**
血珠顺着碎片的边缘,缓缓滴落,在桌面上砸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林晚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漠北……王庭?!这远比“玉门关”更具体、更震撼、也更……危险!
厅堂里,翠儿的惨嚎和周嬷嬷歇斯底里的辩解、林茂德的怒吼、周氏的抽气声……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林晚晚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被鲜血浸透、显现出“漠北王庭”字样的碎片,以及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与辛辣椒气的味道。
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漩涡,似乎正从这血染的碎片中,缓缓张开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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