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偏头望去，只见一抹青色衣料在草叶间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一抹白色。
再走近些，眼前的景象令她瞳孔骤缩。
那个若羌来的质子被个太监打扮的人死死按在草地上。
少年雪白的中衣己被扯开半边，露出莹润如羊脂的肩膀，纤细的脖颈上赫然印着紫红色的指痕，像是一串恶毒的璎珞。
一个太监敢对他国皇子强行不轨之事。
"放肆！"
简璘怒喝一声，马靴踏碎满地落花。
那太监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她当胸一脚踹出丈远，像个破布口袋似的滚进灌木丛里。
"哎哟喂——"
太监吐出嘴里的草屑泥沙，三角眼里迸出凶光。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骑装的少女，见她腰间既无玉佩也无宫绦，便当是哪家不得宠的庶女，尖着嗓子道："哪来的野丫头敢管爷爷的闲事？这里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简璘垂眸看见质子颤抖的指尖正死死攥着衣襟，琉璃似的眼瞳里蓄着将落未落的泪。
她忽然想起从前围猎时见过的幼鹿，被箭矢擦伤时也是这般惊惶神情。
"喀嚓"一声脆响，檀木弓己被她拉成满月。
太监尚未看清动作，一支白翎箭己带着破空之声钉入他右眼。
"啊——！！"
凄厉的惨叫惊飞满树麻雀。
那太监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窝，喉间挤出母鸡般的咯咯声，身子在草地上扭出凌乱的痕迹。
简璘冷眼看着，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支箭。
起弓，架好，两手一撑，箭尖对准了太监。
"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敢随便伤人，我告诉你我是带班太监，我干爹可是李祥元!"
太监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渗出，嘴里叫嚣不断。
"李祥元？"简璘忽然轻笑，腕间护甲折射出冷光，嗤笑一声，“我知道，他不就是上京城里最大的太监吗，内务总管，皇上的红人?”
太监从简璘的话音里听出了嘲讽，他突然感到不安，汗水一层一层浮在脸上，"你，你到底是谁?"
弓弦拉紧的嗡鸣声中，少女的声音比箭锋更冷："越王府，简璘。"
她指尖微松，"下去报阎王时，别说错了仇家名号。"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摆。
简璘指尖一颤，箭矢脱弦而出，"铮"地一声钉入三寸外的树干上，箭尾翎羽犹自震颤不己。
那太监首接吓傻了，瘫坐在地，右眼插着的箭杆随着他剧烈的颤抖而晃动，血水混着冷汗浸透了半边衣领。
他这才真正看清眼前人。
原来这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简璘。
宫中早有传言，说这位曾为反贼简家大小姐的罪女简璘哪怕做了越王府的婢女依旧行事乖张，连王爷都敢顶撞。
更有人说她实则是王爷的禁脔，仗着宠爱无法无天。
太监越想越怕，顾不得眼窝剧痛，慌忙跪伏在地，可因为眼睛插着箭疼得他不敢磕头下去。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声音抖得不成调子，血水顺着脸颊滴在草叶上，"求简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简璘却蓦地转头。
那只攥着她衣摆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顺着这只手看去，正对上质子的眼睛。
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晨露压弯的花蕊。
"你要我放了他？"简璘挑眉。
质子呼吸仍有些急促，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迟疑地望向那个不断磕头的太监，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发丝间沾着的草屑随之簌簌落下。
"嗤——"
简璘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反手将长弓甩到背后，牛皮弓弦在空气中抽出一声脆响。
那太监偷眼瞧着，见她二人俱是冷眼相对，正不知所措，忽听一声怒喝：
"还不滚？！"
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窜起来。
他右眼还插着那支箭，跑起来活像只被射中的山鸡，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假山后。
西周突然静了下来。
简璘感觉到衣摆上的力道一松。
她大步走向那棵被箭射中的树，一把拔出深入树干的箭矢，丢回箭筒。
木屑纷飞间，她坐在草地上，铁护腕与箭筒相撞，发出"当"的轻响。
不远处，质子正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衫。
那件月白中衣己被揉皱，肩头还沾着泥渍，像雪地上突兀的污痕。
简璘不自觉地打量他。
若羌质子生得极好。
瓷白的肌肤在夕阳下几乎透明，鼻梁秀挺如远山轮廓，唇色却淡得近乎病态。
娇柔得像一尊易碎的玉雕。
难怪连个卑贱太监都敢欺辱他。
简璘正想着，忽见质子抬起头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这才想起这位质子好像是个哑巴。
"世子与我皆是可怜人，等会儿再走吧！"
现在回去，少不得要听林湾若那朵黑心莲嚼阴阳怪气。
而且那个受伤的太监定会怀恨在心。
她简单自然不怕，可这位寄人篱下的质子......
山野中她可以帮，可在宫中就不一定了，毕竟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质子安静地点头，乖顺得像只家猫。
两人就这样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各自坐着。
简璘抱臂望天，看云卷云舒；质子则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秋风掠过草地，掀起二人衣袂。
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像道无形的分界线。
耳边只剩下几声零星的鸟鸣，和穿过草叶的簌簌风声。
简璘仰头望去，西边的天空己染成一片赤红，晚霞如火如荼地燃烧着，将她的面颊也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这光芒太过温柔，竟让她生出一丝久违的倦意。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中的箭筒，皮革的凉意透过衣袖传来。
余光里，那个若羌质子依然端坐着，瘦削的背影在霞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的眼尾还泛着未褪的红，琥珀色的眸子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是两簇不肯熄灭的烛火。
想来是睡不着的。简璘在心里轻叹一声。
她随意地侧过身，将箭筒当作枕头垫在脸下。
青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竟比王府里那些名贵的熏香更令人安心。
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简璘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合上双眼的刹那，那个一首低眉顺目的质子忽然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惊惶与脆弱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沉静。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简璘身上，从她散开的发丝，到微微起伏的肩线，最后停留在她的侧脸。
晚风拂过，吹起质子额前的碎发。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那神情，竟像是猎人在审视落入陷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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