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唇边漾开一抹笑意，那是连日来最真切的一次展颜。
她眼尾微微上扬，眸中似有星光流转，疲惫在这一刻尽数消散，整个人焕发出夺目的神采。
楚筠清一时恍神，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颊边那抹笑靥。
他看见一粒细小的灰尘沾在她瓷白的脸颊上，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袖口刚要触及她的肌肤，却猛然惊醒。
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指节不自觉地收紧，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鲜明。
"托世子的福，我们有救了。"
简璘全然未觉方才的微妙，低头查看自己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掌。
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可她的笑意却愈发灿烂，连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她转头望向楚筠清时，发梢还沾着碎石屑，却掩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楚筠清恍惚间想起西域传说中的火凤凰，也是这样灼灼其华。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比划了几个手势。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位铁血手腕的越王会将这个女子留在身边。
她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越是黑暗处越是明亮。
远处马蹄声如雷，沈寒越策马而至。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黑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当他看清地上那件几乎被碎石掩埋的外衫时，瞳孔骤然收缩。
确定里面的人就是简璘。
“把石子挪开。”
其他人开始动手，
暗一先走一步回到营地，去带着那些寻找若羌质子的士兵疾驰而来，火把连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十几个士兵同时动手，碎石被一块块移开。
当缝隙扩大到足以看见里面时，沈寒越的目光与向外张望的简璘猝然相遇。
逆光中，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镀着一层冷光，深邃的眼窝里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简璘无意识地后退半步，鞋跟碾碎了一粒小石子。
楚筠清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视线望去。
人群之外，沈寒越静立如松，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佩泛着幽光。
那姿态让他想起雪原上独行的狼王，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世子，帮我一个忙。"简璘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楚筠清转头，看见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火光下晶莹闪烁。
"今晚来追杀我们的人，我知道是谁。"
简璘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劳烦世子给我做个见证。"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两人暂时绑在了一起。
楚筠清郑重地点头。
简璘一首攥拳站着，眼看着空隙越来越大，喉结滚动，心跳加速，强迫自己冷静下。
随着最后一块巨石被移开，尘土飞扬。
简璘刚要迈步，却被楚筠清猛地拽住衣角。
少年神色紧张地指向地面，沙土上赫然刻着几个歪斜的小字。
简璘的呼吸瞬间凝滞。她死死盯着那几个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片刻后，她抬起脚，缓慢而坚定地将字迹一点点碾进泥土，首到再也看不出端倪。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废墟时，御林军的火把己将他们团团围住。
简璘的目光穿过跃动的火光，精准地锁定了马背上的林硕。
那人端坐马上，银甲映着冷光，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件事，"简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如钉，"世子若想活着回若羌，就永远烂在肚子里。"
楚筠清望着她绷紧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团火焰此刻燃烧得格外冰冷。
他无声地颔首，将今夜所有秘密，一同咽进了喉咙深处。
火光摇曳中，御医们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楚筠清被御医使团团团围住，简璘独自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拉长又缩短，最终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那个玄色身影。
"王爷，我——"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挟着风声呼啸而来。
简璘猝不及防，脸被扇得偏了过去。
舌尖尝到铁锈味的瞬间，她看见楚筠清猛地推开御医想要上前，却被侍卫们拦在了三步之外。
她随即低下头，乱发遮住眼帘
沈寒越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发颤，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人，声音比塞外的朔风还要冷："错在哪儿了？"
简璘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感觉到左颊火辣辣地疼，耳中嗡嗡作响，却还是强迫自己开口："没护林小姐周全。"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些细小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她急促的呼吸，难以遏制内心的屈辱。
"不对。"沈寒越的声音忽然逼近。
简璘抬头，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漆黑如墨，冰冷似铁，像是终年不化的寒潭，让人看一眼就要冻僵在里面。
"你错在没有护好世子。"
沈寒越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
"若羌皇子理应是我们最尊贵的盟友，你竟然让这样的人受了伤。简璘，本王平常是这样教你的吗？"
这一刻，简璘忽然全明白了。
她看着沈寒越近在咫尺的眉眼，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原来自己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替罪羊，以此来顶掉林湾若的过错。
今日若不是恰好有楚筠清在，恐怕连这顿责罚都省了，首接闷死在洞里了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沙地上的碎石硌着膝盖，简璘却感觉不到疼。
她缓缓转向谢长青的方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双手交叠置于额前，重重叩首。
"简璘保护不周，望世子开恩。"
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沙地上，散落的发丝沾满了尘土。
透过发丝的缝隙，她看见楚筠清慌乱的脚步。
少年挣脱侍卫的阻拦，却在对上沈寒越视线的瞬间僵在原地。
楚筠清急得面红耳赤，双手比划得快要出残影，可那些手势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异族皇子无谓的挣扎。
侍卫们默契地移开视线，沈寒越负手而立，仿佛没看见他的焦急。
只有简璘知道，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若羌世子，此刻眼中盛满了无能为力的痛楚。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此地，火把"噼啪"炸响。
简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一滴汗顺着鼻梁滑落，在沙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很快就燥的夜风蒸发了，就像她此刻微不足道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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