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的指尖刚碰到发间的槐花,太阳穴突然像被细针扎进,疼得她踉跄两步,扶住湖边的青石栏杆。
湖风卷着桃花扑在她脸上,可她眼前却浮现出完全不同的画面——青瓦白墙的小院里,扎着双髻的小姑娘举着糖葫芦,另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女正踮脚替她别槐花,两人的笑声撞在院墙上,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小棠?"司砚的光团"唰"地从她手腕窜到眼前,暖融融的光晕裹住她发颤的指尖,"又头痛?
刚才那小鬼的执念余波?
我就说你该听老司长的,先把《渡魂手札》抄完......"
"不是小鬼。"苏清棠闭着眼睛,任由记忆碎片往脑子里钻,"是...是青儿。"她喉咙发紧,那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穿素裙的女鬼,眼眶青黑,指甲掐进自己掌心,"她在哭,说我骗了她......"
司砚的光团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似的:"你哪来的前世好友?
净化司资料里没记——"话没说完,他突然噤声。
苏清棠睁眼时,正看见他的光团里浮起细碎的石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司砚?"她伸手碰了碰那团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个鬼!"司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光团"嗖"地窜回她手腕,"走了走了,再在这鬼地方耗着,老司长的追魂蝶能把你头发编成麻花!"可他的光却比平时更亮,暖得苏清棠手腕发烫,像在偷偷给她输送力气。
两人刚踏上回人间的渡魂舟,船头的引魂灯突然"啪"地爆了灯花。
司砚的光团"唰"地凝成一道屏障,却见船舷边不知何时盘了根老树枝,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正敲着船板说话:"小娃娃,找老槐头?"
苏清棠顺着树枝抬头,就见船头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白发里缠着枯藤,眼角的皱纹比树皮还深。
她立刻福了福身子:"前辈可是知晓前世事的老槐树精?
方才在湖边,我想起...想起一位故人。"
老槐树精摸了摸下巴的树瘤:"你额间有忘川水痕,前世的魂儿被压在执念海里呢。"他枯枝似的手指点了点苏清棠眉心,"要解这痕,得先解你那好友的怨。
她执念太凶,把自己困在乱葬岗的老坟里,怨气冲得乌鸦都不敢落。"
司砚的光团"嗤"了一声:"老不休的,说得倒轻巧。
芽级净化师去乱葬岗?
你当那是甜饼铺子?"
"司砚哥哥~"苏清棠拽了拽他的光尾,眼睛弯成月牙,"青儿是我前世的朋友,我得去看看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从怀里摸出颗解念丹,在指尖转了转,"再说了,有你罩着我嘛~"
司砚的光团瞬间红成番茄,闷声闷气地说:"谁...谁罩你?
到地儿要是被鬼抓花了脸,我可不给你买糖葫芦。"
乱葬岗的风比忘川湖冷得多。
苏清棠踩着腐叶往前走,鼻尖萦绕着霉味和铁锈气,脚边的荒草里还露着半截白骨。
司砚的光团凝成小灯笼飘在她头顶,把周围照得昏黄,却照不亮远处层层叠叠的墓碑。
"在那。"司砚突然低喝一声。
苏清棠顺着他的光望去,最深处的老槐树下,立着块歪斜的墓碑,碑前跪着个穿素裙的女鬼。
她披散的长发间缠着枯藤,指甲长得像鹰爪,正一下下抓着碑上的字——"柳氏青娘之墓"。
"青儿?"苏清棠喉咙发紧,前世那替她别槐花的少女,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女鬼猛地抬头,眼眶里的黑血"啪嗒"掉在碑上,声音像刮玻璃:"苏清棠!
你还敢来?"她指尖的黑气凝成尖刺,"当年你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姐妹,结果呢?
你嫁了书生,留我在破庙里等死!"
苏清棠被那尖刺逼得后退两步,后腰撞在墓碑上。
她摸出发间的槐花,声音软得像棉花:"青儿,我...我记不太清了。
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打我骂我都行,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鬼的尖刺顿在半空,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你...你不记得了?"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哭腔,"也是,你这样的金枝玉叶,哪会记得我这个要饭的?"她抬手掐住苏清棠的脖子,指甲几乎要戳进皮肉,"可我记得!
那天你说去给我抓药,结果...结果你带着红盖头回来,说要嫁那书生!"
司砚的光盾"轰"地炸开,把女鬼掀到树上。
他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毒舌:"喂!
掐人脖子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芽级净化师脖子细,掐断了老司长要扣我绩效的!"
苏清棠揉着脖子,却盯着女鬼腰间的银锁——和她记忆里那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戴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抓住女鬼的手,温度像冰碴子:"青儿,我小时候总喝槐花药,是不是你熬的?"
女鬼浑身一震,指甲慢慢缩了回去。
她望着苏清棠发间的槐花,眼泪混着黑血往下掉:"你...你记得药香?"
"我记得。"苏清棠把槐花别在女鬼发间,"我还记着,有个姐姐总把糖葫芦尖儿让给我吃。"她摸出怀里的解念丹,"青儿,你让我看看那天的事好不好?
我保证,我会把委屈都还给你。"
女鬼盯着她的眼睛,黑血突然变成了清泪。
她抬起手,指尖的黑气慢慢消散:"那...你跟我来。"
司砚的光团突然烫得惊人,苏清棠低头看时,发现他光里的石纹正在流动,像在呼应什么。
她握紧他的光尾,听见他小声说:"小心点,这鬼的执念...比之前的小鬼凶十倍。"
可苏清棠却笑了。
她望着女鬼发间的槐花,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药香,突然觉得那些被忘川水淹没的记忆,正在一寸寸浮出水面。
而在水面下,有块泛着幽蓝的玉佩,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震动。
女鬼的指甲在苏清棠手腕上掐出月牙印,却在听见"糖葫芦尖儿"三个字时突然松开。
她望着对方发间那朵半蔫的槐花,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那年冬天...你发高热说胡话,非喊着要吃糖葫芦。
我翻遍三条街才找着个卖糖的老头,可钱只够买一串。"她指尖拂过苏清棠耳尖,像在触碰前世的幻影,"我把最红的那颗尖儿塞你嘴里,你舔着糖渣说'青儿姐姐比糖葫芦还甜'..."
苏清棠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像团小火苗:"后来我总偷拿药罐里的冰糖塞你口袋,被药童发现时,你把所有糖都推到我身后说'是我偷的'。"她喉咙发紧,前世的记忆如潮水翻涌——青石板路上的药香,灶膛里跳动的火光,还有那个总把破棉袄往她身上裹的清瘦背影,"青儿,我没嫁书生。
那天我戴红盖头,是因为...因为陈公子说能请大夫救你。"
女鬼的黑瞳剧烈震颤,发间的槐花簌簌掉落:"你说...你说去抓药,可我等了三天三夜,再睁眼时看见的是你被红绸牵着跨进陈家大门!"
"那是冲喜!"苏清棠急得鼻尖冒汗,"陈公子的妹妹中了寒毒,需要未婚女子穿喜服冲灾。
我求他借红盖头一用,说等大夫来了就去破庙接你——"她突然拽住女鬼腰间的银锁,"你看这锁!
是陈夫人给的定亲信物,说等冲喜完就请全城最好的大夫!
可等我带着药跑回破庙..."她声音哽咽,"庙己经塌了。
我挖了整夜,只找到半块带血的银锁。"
女鬼的身体突然透明了一瞬,腰间的银锁发出幽光。
她猛地捂住嘴,黑血混着清泪大滴大落:"原来...原来我错怪你了。"她指尖抚过苏清棠眉心,"我死时恨得太凶,连魂魄都被怨气裹住,只记得你穿红盖头的样子..."
司砚的光团悄悄缩进苏清棠袖口,表面的石纹却仍在翻涌。
他闷声开口:"哭够了没?
再耗下去,你俩的魂儿都要被鬼差当夜宵端走了。"
"司砚哥哥嘴硬。"苏清棠抽了抽鼻子,把解念丹塞进柳青掌心,"吃了它,去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每年清明都给你烧糖葫芦。"
柳青捏着丹药的手微微发抖。
她望着苏清棠发间的槐花,突然笑了,笑容像前世那个替她别花的少女:"小棠,我走前要告诉你件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你前世...和陈公子有段未了的缘。
他现在...在地府当文书。"
苏清棠瞳孔骤缩:"陈公子?"
"就是你说的书生小陈。"柳青的身形开始消散,"他总翻生死簿找你的名字,我在忘川见过他三次。"她的指尖点了点苏清棠心口,"还有...你胸前的玉佩,和司砚身上的石纹...是同一块。"
话音未落,女鬼便化作万千光点,融入了晨雾里。
苏清棠望着空无一人的老槐树下,忽然摸到颈间的玉佩——不知何时,它正贴着皮肤发烫,和司砚光团里的石纹频率一致。
"司砚。"她转身揪住光团的尾巴,"她说的...是真的?"
"谁知道女鬼临死前会不会说胡话。"司砚的光团红得发紫,"要查就去地府,反正老司长的追魂蝶己经在我这儿挂了三串。"他突然拔高声音,"喂!
那两个鬼鬼祟祟的是谁?"
转角处的荒草窸窣作响,捕快小白顶着黑眼圈钻出来,腰间的锁链叮当作响:"清棠姑娘!
大黑说乱葬岗有异动,我们来...哎?
那女鬼呢?"
阴差大黑扛着哭丧棒从树后闪出来,圆脸上堆着笑:"办妥了?
正好,我刚收到地府文书科的调令——"他掏出张泛黄的纸,"小陈文书今早说要见阳间客,你们来得巧。"
苏清棠眼睛一亮:"我们正要找他!"
司砚的光团"啪"地拍在她额头上:"谁要跟你闯地府?
上次你把孟婆汤当糖水喝,现在孟婆见我就扔汤勺!"
"司砚哥哥最好了~"苏清棠拽着他的光尾晃了晃,"再说有小白和大黑带路,不会走丢的。"
小白摸着后颈干笑:"那啥...地府文书科在枉死城西边,得穿过鬼市。
清棠姑娘别怕,我带了十张驱鬼符——"
"不用。"司砚的光团突然凝成半透明的人形,月白长衫,眉目冷得像块玉,"有我在,鬼市的夜游神都得给爷让道。"
苏清棠盯着突然显形的司砚,差点咬到舌头:"你、你能变人?!"
"就许你软萌,不许我耍帅?"司砚抬手弹了下她额头,"走了。"
地府的通道比想象中幽暗。
苏清棠踩着青石板,听着远处鬼市的喧哗,闻见若有若无的孟婆汤香。
小白举着引魂灯在前头带路,大黑的哭丧棒敲得石板咚咚响,司砚则负手走在她身侧,衣摆扫过她手背时,带着点凉丝丝的温度。
"到了。"大黑停在一扇朱门前,门楣上挂着"阴阳文书科"的木牌,"小陈文书就在里头。"
苏清棠深吸口气,抬手敲门。
门内传来"吱呀"一声,穿青衫的书生探出头来——他眉如远黛,眼似秋水,腰间挂着块和她玉佩纹路相似的玉牌。
"苏...苏姑娘?"小陈的笔掉在地上,"真的是你?"
"陈公子。"苏清棠喉咙发紧,前世的片段如走马灯闪过:雨夜里他撑着伞送药,破庙里他跪在瓦砾中挖她的手,"我是来问...问前世的事。"
小陈弯腰捡起笔,指尖却在发抖:"进来吧。"他引着众人穿过堆满竹简的房间,在案前坐下,"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司砚突然按住苏清棠的肩,石纹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小心。"
小陈刚要开口,窗外突然刮起阴风。
案上的竹简"哗啦"散落一地,烛火诡异地变成幽蓝色。
苏清棠听见头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抬头时,正看见门楣上的"阴阳文书科"木牌缓缓转动,露出后面刻着的八个血字——"忘川石醒,轮回必乱"。
"什么人?"大黑抄起哭丧棒,"敢闯文书科!"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像冰锥扎进骨髓。
苏清棠感觉后颈发凉,转身时,正看见阴影里走出个穿墨色长袍的男人,他额间有道朱砂印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苏清棠,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醒得快些。"
司砚的人形瞬间破碎,重新凝成光团护在苏清棠身前。
他的声音发颤,却依然带着刺:"老东西,你谁啊?"
"我是谁?"男人抬手,指尖凝出黑雾,"我是看着你这颗破石头在忘川泡了上万年的...守川人。"他的目光扫过苏清棠颈间的玉佩,"更重要的是——"他露出森然笑意,"你前世欠的债,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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