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带着土腥味和朽木腐败气息的黑暗。
不是图书馆的角落,不是拳馆的灯光,不是出租屋窗外循环的骂街。这里是地底深处,是活人被埋葬的坟墓。
陈默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让他整个胸腔都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掺着玻璃渣的沙土。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浓重的粉尘、陈年腐朽的木头味、还有一种刺鼻的、类似臭鸡蛋的硫磺气息。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有头顶那盏挂在破旧藤条帽上的、豆大的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几尺见方。
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极其低矮、仅容人弯腰通行的矿道里。粗糙冰冷的岩壁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的水滴渗下,砸在脖颈和后背上,带来阵阵寒意。脚下是泥泞和碎石混合的地面,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镐压在肩膀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矿工。这次的身份是矿洞深处最底层的苦力。
“快!快挖!磨蹭什么!东家等着银子呢!” 一个粗嘎的、带着鞭子般狠厉的催促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皮鞭抽打在空气里的脆响。
陈默咬紧牙关,强忍着喉咙里的瘙痒和胸腔的憋闷,举起铁镐,狠狠砸向面前暴露在灯光下的、闪烁着暗淡银灰色光泽的岩壁。哐当!火星西溅,手臂震得发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这里的矿脉坚硬得超乎想象。
汗水混着泥水,从额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和模糊。他抹了一把脸,借着摇曳的灯光,仔细审视着刚刚开凿出的新工作面。头顶的岩层结构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几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页岩犬牙交错地嵌在上方,裂缝纵横,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支撑它们的,是几根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坑木,表皮己经腐朽发黑,布满虫蛀的孔洞,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朽木味正是来源于此。更可怕的是,其中一根主要的承重坑木,靠近岩壁的一端,己经发出了极其细微、但在寂静矿道里清晰可闻的“嘎吱……嘎吱……”声!每一次镐头砸在岩壁上的震动,都让那呻吟声更加刺耳!
危险!极度的危险!
三角支撑!必须立刻加固!图书馆里那本《古代矿坑结构与灾难防范》里的核心图示瞬间在陈默脑中闪过!那是应对这种悬垂、破碎顶板最有效的方法!
“停!都停下!” 他猛地回头,嘶哑的声音在狭窄的矿道里撞出回音,“顶板要塌!快加固!用三角支撑!快找坑木!”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行动,而是几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惊疑、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麻木和嘲弄的眼睛。身后的几个矿工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几根呻吟的坑木,脸上写满了“这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监工那张被矿尘染得灰黑、如同恶鬼般的脸从后面挤了过来,皮鞭不耐烦地在空中甩了个响:“胡咧咧什么!哪来的塌方?赶紧干活!耽误了时辰,扣你们工钱!” 他显然对这种“危言耸听”早己麻木。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指望不上别人!他猛地丢开沉重的铁镐,不顾监工的呵斥,像疯了一样扑向旁边堆放备用坑木的角落。那里散乱地扔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料,大多同样腐朽不堪。他快速翻找着,手指在粗糙湿冷的木头上划过,焦急地寻找着相对结实、长度合适的几根。
“这个!还有这个!” 他低吼着,奋力拖出两根看起来稍好一些的坑木,又捡起一把遗弃在角落的、锈迹斑斑的短柄铁锤。
头顶的“嘎吱”声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磨刀石!细小的碎石和粉尘开始簌簌落下,掉在陈默的藤条帽和肩膀上。
时间就是生命!
他拖着沉重的木头冲到那几块悬垂的巨岩下方,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他顾不上监工的咆哮和其他矿工看疯子般的眼神,凭借脑中清晰的力学图示,迅速将一根较长的坑木斜撑在巨岩悬垂最危险的一角与相对稳固的地面之间!形成一个稳固的支点。
“锤子!给我!” 他朝着旁边一个愣住的矿工吼道。
那矿工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铁锤递了过去。
陈默接过锤子,顾不上沉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斜撑坑木的底端,将其深深楔入泥泞的地面!每砸一下,都震得他虎口发麻,右手的旧伤也隐隐作痛,但头顶那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似乎减弱了一丝!
还不够!他立刻将第二根稍短的坑木,以另一个角度,狠狠地顶在斜撑木的中段和旁边一块凸起的坚固岩壁上!瞬间构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结构!
“快!再来木头!顶住其他几个点!” 陈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锤子塞回那个矿工手里,指着另外几处裂缝明显、发出呻吟的地方吼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嘶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三角结构暂时稳定住了最危险的区域,但整个顶板的压力并未完全解除!其他支撑点同样岌岌可危!
那个接过锤子的矿工,看着陈默刚刚搭起的、看起来确实稳固了不少的三角支撑,又看看陈默脸上急切而真诚的表情,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招呼其他人一起帮忙。
就在这时——
“他娘的!老子的矿石!” 一声粗野、带着无尽贪婪和愚蠢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陈默身后响起!
是那个刚才离危险区域最近、被陈默推开的壮硕矿工!他非但没有去帮忙加固,反而趁着陈默搭支撑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间隙,像一头红了眼的野猪,猛地扑向刚才他正在挖掘、此刻被三角支撑保护在下方的那片岩壁!
那片岩壁上,几块鸽子蛋大小、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矿石,正半嵌在岩缝里!
“别动!!” 陈默目眦欲裂,嘶声大吼!那片区域虽然暂时被支撑住,但极其脆弱!任何震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晚了!
那壮硕矿工眼里只有那几块唾手可得的“银子”!他抡起自己沉重的铁镐,带着一股蛮横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几块矿石下方的岩缝砸去!他要撬下它们!
哐!!!!
一声比之前任何敲击都沉重、都刺耳的巨响,在狭窄的矿道里轰然炸开!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铁镐砸中岩缝的瞬间,陈默刚刚搭建好的、那根作为三角结构核心的斜撑坑木,靠近顶端与巨岩接触的位置,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紧接着——
咔嚓!!!
一道清晰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贯穿了那根本就腐朽的坑木!
而那个扑向矿石的壮硕矿工,在砸下那一镐后,似乎也感到了脚下传来的不祥震动。他惊恐地抬头,正好看到斜撑木上那道致命的裂痕!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
就在他向后窜逃的刹那,他的脚,因为极度的慌乱和地面的泥泞,不偏不倚,狠狠地、重重地蹬在了陈默支撑三角结构的那根关键短木上!
“不——!!!”
陈默的绝望嘶吼被淹没在更大的灾难轰鸣中!
那根被蹬到的短木,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块积木,瞬间失去了支撑力!
轰隆隆隆——!!!
失去了核心支撑的三角结构瞬间崩溃!那根裂开的斜撑木在恐怖的压力下如同枯枝般断裂!紧接着,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整个悬垂破碎的顶板,失去了唯一的、脆弱的支撑点,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咆哮!
巨大的页岩如同塌陷的山峰,裹挟着亿万斤的泥沙、碎石、腐朽的坑木碎片,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砸落!整个矿道都在剧烈颤抖!
“跑啊——!”
“塌方啦——!”
矿工们绝望的哭嚎和监工变了调的尖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
陈默只来得及看到头顶那一片瞬间扩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阴影!他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护住头脸,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庇护角落……
然后,无边的黑暗、难以想象的沉重压力、以及瞬间窒息的剧痛,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带着无尽荒谬和冰冷嘲讽的念头闪过:
“矿石…比命贵吗…”
* * *
“呃——嗬嗬嗬……”
出租屋的硬板床上,陈默如同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活鱼,猛地弹坐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前扑倒,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嘶鸣!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是被万吨泥沙堵住了气管,胸腔里传来被彻底压碎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剧痛!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崩塌的巨岩!
他剧烈地咳嗽、干呕,身体因为极度的窒息感而剧烈痉挛,汗水瞬间浸透床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窗外,刘阿姨那如同索命符咒般准时响起的、穿透力极强的骂街声,蛮横地撕碎了清晨的死寂:
“挨千刀的偷花贼!生儿子没的小贼!老娘新栽的月季——!”
那声音此刻听在陈默耳中,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对他所有挣扎、所有学习、所有努力最无情的嘲弄!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血痕!窒息感不仅来自幻痛,更来自那深入骨髓的、被贪婪和愚蠢彻底碾碎的绝望!
“嗬…嗬…” 他松开掐着脖子的手,身体因为脱力而下去,趴在冰冷的床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喉咙的腥甜。冷汗如同溪流,从额头、鬓角、后背不断涌出,浸湿了衣物,带来黏腻冰冷的触感。
矿洞的黑暗,朽木的腐败气息,顶板的呻吟,铁镐砸落的巨响,贪婪矿工扑向矿石的愚蠢背影,还有那最后、铺天盖地而来的、带着亿万斤重量的崩塌……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比任何一次死亡都更加沉重,更加窒息!因为他不仅仅死于自然,更死于赤裸裸的、无可救药的人性之恶!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死灰色的空洞,以及在那空洞深处,缓慢燃烧起来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踉跄着爬下床,走到那张堆满杂物、落满灰尘的旧书桌前。桌面一片狼藉。他粗暴地将那些泡面桶、废纸团扫落在地。目光落在角落那本厚厚的、他在图书馆借来的《古代矿坑结构与灾难防范》,封面上一座巍峨的矿山图案,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他猛地抓起那本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桌面上!
砰!
书本发出沉闷的巨响,纸页飞散。
“结构…结构…”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疯狂,“顶得住天塌…顶不住人心贪!”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散落的书页。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阵疯狂的翻找。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叮当作响。最终,他找出了一把……筷子。
普通的竹筷,长短不一,有些甚至己经有些弯曲。
陈默将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翻到描述矿坑支撑结构力学的那几页。复杂的图示、公式、应力分析图,如同天书。但他不管不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图示,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脑子里。
然后,他抓起一把筷子,蹲在地上。
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最偏执的工程师,一个试图用最简陋的材料对抗整个崩塌世界的疯子。
他模仿着矿洞里那个失败的三角支撑结构,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搭起一个微型的框架。两根较长的筷子斜撑,一根较短的筷子横顶在中间,形成一个脆弱的三角。
他伸出颤抖的、还残留着矿洞泥土触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向代表“矿工”的那根筷子——那根在结构关键位置,却代表着贪婪和愚蠢的支点。
轻轻一碰。
哗啦!
刚刚搭好的、脆弱的三角筷架,瞬间散落一地。
“呵…” 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眼神更加冰冷。
他再次捡起筷子,重新搭建。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完美的三角,而是试图增加冗余。他多用了两根筷子,在三角结构旁边又搭了一个小小的辅助支撑。
然后,再次伸出手指,戳向“贪婪矿工”。
哗啦!
结构依旧崩溃,只是散落得慢了一点。
一次,两次,三次……
陈默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次次地搭起结构,一次次地模拟着那来自内部的、毁灭性的“一蹬”。筷子散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出租屋里单调地重复着。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散乱的筷子和书页上。右手的旧伤因为不断的用力而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疯狂和冰冷,渐渐沉淀出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每一次结构的崩溃,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他心上刻下一条新的、血淋淋的规则。
首到某一刻。
他搭建了一个更复杂的结构。一个主三角支撑,旁边有两个小的、互相呼应的辅助结构。当他再次模拟“贪婪矿工”的破坏力时,虽然主结构剧烈摇晃,但旁边的辅助结构分担了压力,整个微型支架虽然倾斜、变形,却最终没有彻底散架,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形态。
陈默的动作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虽然歪斜、但终究没有倒塌的筷子结构。布满血丝的眼中,那死灰色的空洞里,冰冷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所取代——不是希望,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明悟。
他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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