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非坟茔,乃万剑归寂之所。苍穹之下,古剑悬立,锈迹诉沧桑,寒光吟锋芒。亿万无形剑气交织,凝成一片肃杀、悲怆、蕴无尽剑道真意的绝域。空气沉如铅汞,寻常修士入内,顷刻便遭无形剑意割魂裂魄。今日,千年沉寂之地,因两位不速之客,泛起无声涟漪。
凌焰赤裙曳地,立于万剑之下,渺如尘埃,却自成一界。万界食鼎悬浮身侧,鼎内红莲业火静谧燃烧,温润力场将那撕裂元婴的森然剑意悄然推开尺许。玄墨黑袍如墨,魔气渊深似海,与冲霄剑气隐隐对峙,自成平衡。他目光如电,扫过周遭或明或暗、饱含审视与敌意的视线。
“哼!灵食师,也配踏足我阁圣地?”银边玄袍的元婴长老率先发难,声如金铁刮擦,鄙夷尽显,“剑冢乃英魂安息之所,岂容尔等操持庖厨、沾满烟火浊气之辈亵渎!”
“正是!”背负七剑的金丹巅峰弟子踏前一步,剑气首指凌焰,“灵食?侍奉口腹之末流!焉能与吾等以剑证道、斩破虚妄者论道?速离!莫污净土!”
“末流?”凌焰眸光清冽,声不高,却穿透肃杀剑意,回荡剑冢,“诸位视剑如命,以锋锐破万法,求斩因果,证逍遥。我烟火道,以食为舟,融汇万法,调和阴阳,求滋养万物,生生不息。道不同,便定贵贱,分高下?”
她素手轻抚食鼎,红莲微曳:“剑修之剑,斩外魔,亦斩心魔。食道之鼎,炼食材,亦炼七情六欲。诸位执于‘破’,可曾想,若无‘生’之滋养,万物凋零,‘破’有何义?若无‘调和’之功,刚极易折,剑锋……能利几时?”
“强词夺理!”银袍长老厉喝,“剑道至刚至纯,岂是尔等调和鼎鼐的软绵小道可比?身怀魔鼎,勾结魔修(目光扫过玄墨),分明邪魔外道!阁主‘除魔令’下,明察秋毫!今日剑冢,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除魔令?”凌焰唇角冷峭,“凭何定我为魔?凭以食入道?凭道侣修魔?抑或凭……”她目光掠过剑冢中萦绕不甘、怨愤、乃至疯狂执念的古剑虚影,“……我能感知这些被尔等奉若神明,却以其遗留‘剑怨’日夜蚀尔道心的英魂之苦?!”
此言如惊雷!所有天剑阁修士色变!
“住口!胡言!”银袍长老须发戟张,磅礴剑气如山倾压!
“她所言……不虚。”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无上威严,瞬间抚平躁动剑气。
一道身影无声立于剑冢中心断剑之巅。灰布旧袍,清癯面容,眸似浩瀚星海,周身无半分剑气,却令万剑低鸣,如朝君王!天剑阁定海神针——化神老祖天剑老人!
“老祖!”众修躬身,敬畏至极。
天剑老人未理众人,目光锁住凌焰,审视中带着复杂:“小友,能感剑怨?”
“然。”凌焰坦然首视,“万界食鼎,通万物之性,调诸般之力。此冢英魂不朽,剑意长存,然执念、憾恨、未竟之志,沉淀为无形‘怨’,蚀后来者道心,缚剑灵归途。诸位剑修于此磨砺,剑意虽精,心神深处,恐早为无声之‘怨’浸染而不自知。”她指向气息不稳、眼底隐现狂躁的弟子。
被指者脸色煞白,握紧剑柄。
天剑老人默然良久,一声微叹:“剑冢,圣地亦囚笼。剑锋可破万法,难破己身执念。小友洞若观火。然则,汝欲何为?”
“以烟火道,解剑道之‘怨’。”凌焰眸绽神光,“剑主杀伐破灭,食主调和滋养。阴阳相济,方为大道。今日,我便以鼎为引,以香为媒,为冢中英魂,烹一味‘归途之羹’!”
音落,双掌猛按食鼎!
“食鼎·万味归源·引魂香——起!”
嗡——!!!
鼎身剧震!符文尽亮!红莲业火与幽冥彩泉霞光不再泾渭,如阴阳鱼疾旋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袅袅升腾——净世莲香之澄澈,安魂檀息之宁和,忘忧草韵之释然,糅合一丝食物本真的醇厚暖意!
香初淡,却无视凝固剑气,如润物春雨,刹那弥漫!
神迹骤现!
充斥剑冢、令人心神刺痛的无形“剑怨”,触此奇香,如雪遇暖阳,丝丝消融、软化!
更撼人心魄者,悬空沉寂的古剑,竟发出低微嗡鸣!剑身锈迹微颤,泛起点点星芒!一道道或模糊、或清晰、或悲壮、或释然的虚影,自古剑浮现!历代剑主残存意志!戾气怨念尽褪,唯余茫然追寻,终被那“引魂香”吸引,如迷途游子嗅得归家气息,面容浮现安宁解脱,齐齐朝食鼎方向,躬身致意!
万古肃杀悲怆,竟被一缕奇香撼动、抚平!无数沉寂剑灵意志苏醒、安抚,散发出纯净无垢的剑道真意!
“这……这……”银袍长老瞠目,心神深处积年戾气悄然消散,道心澄澈通明,前所未有!
众弟子沉浸玄境:或闭目感悟,剑意流转倍畅;或泪流满面,似见先辈释然归去;更有福至心灵,多年瓶颈竟隐隐松动!
“以香引魂,调和怨戾……此乃……无上妙法!”天剑老人眸绽奇光,声带激赏赞叹,“小友之道,非魔,实乃……渡世之道!”
他朝凌焰,郑重拱手:“天剑阁多有得罪!老夫代阁主收回‘除魔令’!凌焰道友,阁中当以贵宾礼待!恳请道友出手,助我化解剑冢千古怨戾,引英魂归道!”
凌焰收势,鼎光内敛,余香萦绕,净化安宁之意己烙印剑冢。她颔首:“互惠之举。怨戾消,精纯剑意反哺天地,于食鼎修复大有裨益。”
“善!大善!”天剑老人连声称善,久违畅笑,“道友,请随我来!剑冢深处,尚有一柄沉眠‘剑灵’,其本源浩瀚精纯,或可助道友食鼎……更上层楼!”
在无数天剑阁修士交织着敬畏、震撼、乃至一丝羞愧的目光中,天剑老人亲自引路,凌焰与玄墨随行,身影没入剑冢最核心的幽邃禁地。唯余那缕奇异的余香,与万剑共鸣的低吟,在肃穆的空气中久久回荡,仿佛预示着一段崭新道途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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