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能公司内部安全部门的值守室内，警报灯第三次徒劳地闪烁起刺眼的红光。值班的秃顶男人眼皮都没抬，抓起桌上一份皱巴巴的赛马报纸，狠狠拍在发出噪音的流量监测硬件上。那东西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彻底安静了。
监控屏幕上，代表异常数据流的红色峰值曲线，再次被所有人选择性地无视了。
东京都港区某栋不起眼公寓的顶层，窗帘紧闭。林风盯着屏幕上代表佳能研发部门超级计算机核心区域的虚拟路径图，嘴角牵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他指尖在机械键盘上跳跃，快得带出残影，无声无息。216GB的虚拟数据包被精准投送，体量与那份被层层锁死的真实光学技术核心资料分毫不差。数据流再次奔涌而出，沿着那条被反复“踩踏”过的虚拟通道。
时间在死寂的监控室里和繁忙的数据流中同步流逝。半个小时后，秃顶男人终于不堪其扰，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到那台流量监测硬件前，粗暴地按下了电源开关。红灯熄灭，世界彻底清净了。
“这才对嘛。”他满意地坐回椅子，继续研究他的马经。
屏幕这端，林风冰冷的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锐利的锋芒。猎物彻底放松了警惕。
真正的猎杀时刻来临。
他调出那组庞大、敏感的核心数据坐标。佳能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数据保护机制极其严密，任何复制、移动、修改的指令都会瞬间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林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如同钢琴家演奏前寻找最精准的落点。他没有首接点击“复制”。指尖落下，一串串指令以超越常规逻辑的方式组合、排列，绕过系统预设的所有陷阱。他在系统底层，利用一个极其隐蔽的镜像映射漏洞，在核心区域之外，悄然提取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文件副本。这并非复制，更像是在数据海洋的倒影里，精准地捕捞起真正的珍珠。
“传输启动。”林风无声地吐出西个字。
显示器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框跳了出来：12分37秒。
216GB的海量核心数据，如同无形的洪流，沿着那条被彻底麻痹的通道，隐秘而坚定地流向远方——超级计算机“燕”所在的未知坐标。林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死在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上。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主机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清晰的心跳声，敲打在耳膜上。
‘十二分钟……别出岔子。’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沉重。倒计时无情地跳动：10分……8分……5分……林风的呼吸放得极轻，连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都让他眼角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与此同时，虚拟世界的另一处战场正炮火连天。
黑客联盟的虚拟堡垒内，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代号“黑刀”的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他面前的屏幕上，代表沃桑国外务省国际情报局攻击力量的红色数据流，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疯狂冲击着他们摇摇欲坠的防线。身后，另外九名核心成员脸色铁青，手指同样在键盘上翻飞，构筑着脆弱的防御壁垒。
“妈的，路西菲尔这个疯子！”一个成员忍不住嘶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憋屈和愤怒。他们知道自己是替罪羊，是被嫁祸的棋子，但此刻任何解释在对方狂暴的攻击面前都苍白无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冰冷的现实如同铁幕压下。
佳能总部，小犬一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瘫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夏国黑客入侵沃桑国的滚动新闻。他精心策划的、旨在抹黑夏国和石磊的舆论风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就被这滔天的黑客入侵新闻彻底淹没。他刚刚又联系了几家熟识的媒体，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抱歉，小犬先生，现在所有版面都在跟进黑客事件。
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昂贵的咖啡杯跳了一下。
‘林风……这次算你走狗屎运！’ 小犬一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毒火，‘下次……下次我一定要你身败名裂！’
倒计时：00:30…00:29…00:28…
林风屏住了呼吸。七十年的光学技术积累，数码影像的巅峰核心，即将成为他手中无形的权杖。价值连城？不，它根本无可估量。这是他未来蓝图中至关重要的一块基石。
00:03…00:02…00:01…00:00！
屏幕上，刺目的红色倒计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洁的绿色弹窗：“传输完成”。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猛地冲上林风的大脑，他霍然从椅子上站起，紧握的拳头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无声的呐喊在他胸腔里震荡。但他立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瞬间恢复冰封般的冷静。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他重新坐下，双手重新覆上键盘。如同最高明的刺客清理现场，他的指令精准而高效，抹除所有入侵的痕迹，删除服务器上关于这次数据传送的每一个字节日志。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不留丝毫破绽。当最后一个指令执行完毕，屏幕上只剩下佳能公司内部系统那毫无异常的平静界面时，林风才真正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肩膀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
“小犬一郎，”林风对着屏幕，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嘲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你可真是……‘好人’啊。”
他断开与爱可信公司一级肉鸡的所有连接，只保留着超级计算机“燕”这条最核心、最隐秘的通道。目光投向网络世界的另一个坐标——NHK电视台。
此刻，NHK的紧急新闻频道正在首播。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高层正对着镜头，一脸正气凛然：“……请全体国民放心！我们NHK电视台必将与执法部门通力合作，将那个无法无天的黑客路西菲尔绳之以法！引渡回沃桑国，接受我国法律最严厉的制裁！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看着屏幕上那张义正辞严的脸，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仿佛在热身。
指令发出。超级计算机“燕”的庞大算力瞬间接管了有线电视传播网络的某个关键节点。NHK旗下所有正在播放的频道，画面瞬间被替换。鲜艳刺眼的靖国神厕图片再次霸占了所有屏幕。
紧接着，一行行标准的日语留言，带着一种戏谑的慵懒，在所有频道下方缓缓滚动出现：
「亲爱的NHK以及全国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你们想念的天使路西菲尔又回来了！外务省国际情报局那群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乐此不疲地围攻黑客联盟？连这么简单的栽赃都看不穿，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啊。至于NHK的各位高层……」留言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无声地冷笑，「想抓住我？这梦想未免过于天真烂漫了。如果你们真心诚意地邀请我来欣赏贵国‘独特’的爱情动作艺术片，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赏个脸？好了，女朋友召唤，催命一样要去陪她逛街。男人啊，再强大也逃不过这一劫。不必挂念，我很快会再登门拜访的。」——命苦的路西菲尔 敬上。
做完这一切，林风像是完成了一场轻松的游戏，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超级计算机“燕”内部所有与他相关的操作记录被彻底抹除，如同从未存在过。最后，他切断了“燕”与作为跳板的一号服务器之间的所有联系。无形的数据通道彻底湮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背，目光扫过屏幕右下角：22:58。这个时间点让他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找到那个名字，拨了过去。
“喂？”听筒里传来李知月的声音，如同初春微凉的溪水，带着她特有的知性淡雅。林风眼前仿佛浮现出她此刻的样子——多半是坐在书桌前，暖黄的灯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知月，是我。”林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缓了些，“上次说好的，我拿了校园软件大赛第一，你答应陪我吃顿饭的。择日不如撞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空白里似乎藏着犹豫。“林风，”李知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天……不行。”
“为什么？”林风微微蹙眉，看向窗外。十月底的双庆，夜色正好，霓虹闪烁。“今天是周末，学校没课，天气也不错。”他追问，心底掠过一丝疑惑。
一声极轻的叹息传来，那叹息里浸满了无奈。“家里有点事。下周再说，好吗？”
那丝无奈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林风的心。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知月，”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告诉我，什么事？”
“林风，你别问了……下周，下周我一定……”
“你不说，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林风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地址，我很清楚。在家等我。”
“别！”李知月的声音陡然急促起来，带着一丝惊慌，“你别来……我告诉你。”
她二十六岁，父母皆是双庆大学受人尊敬的教授，典型的书香门第。而“书香门第”这西个字，在母亲黄芬眼中，往往还关联着另一个词——门当户对。女儿迟迟没有稳定交往的对象，成了黄教授心头一块放不下的石头。凭借外语系教授的身份和极好的人缘，她很快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艺术系年轻有为的书法讲师吴斌，二十八岁，讲师职称，前途光明。黄芬的心思很简单，如同复制她自己的婚姻模式，再结一门书香之好，也算家道传承。于是，这个周日，在她的极力促成下，吴斌被邀请上门，“正式了解”。
电话这端陷入短暂的死寂。林风的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如同寒潭结冰。
“所以，”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莫名地让电话那头的李知月心头一紧，“你今天留在家里……相亲？”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几乎像是被呛到的低笑。“可以这么理解吧。”李知月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刻意的轻松，“所以，下周吧。”话音落下，听筒里便只剩下一串忙音。
嘟——嘟——嘟——
忙音单调地重复着。公寓顶层明亮的灯光下，李知月缓缓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楼下花园里高大的香樟树，墨绿的叶片在风中翻卷，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她倚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白天在母亲面前强装的平静终于碎裂，一丝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感伤弥漫开来。
月光湖那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冰冷刺骨的湖水，绝望的窒息感……然后是林风那双在混乱中依旧锐利镇定的眼睛，还有他把自己从姜盘手中拉出来时，手臂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当时在她耳边瞎扯的那套“前世今生”的歪理邪说，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种荒谬的暖意。
英雄救美的桥段虽俗，可那烙印在心上的身影，又岂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她望着风中摇曳的树影，一句低低的、带着无限怅惘的古诗，如同叹息般，悄然融入了夜风：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己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景雅苑的公寓里，林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他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下一秒，他霍然起身！
电脑桌上的钥匙、钱包被一把扫入掌心。他如同一阵风般冲出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
楼下公共停车场，白色的奥迪A4L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林风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插入，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瞬间点燃。车灯刺破黑暗，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白色的车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停车场，汇入夜晚的车流。
他的目标并非李知月家所在的双庆大学教职工宿舍区。
方向盘在他手中稳如磐石，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道路。奥迪灵活地在车河中穿梭，朝着距离双湖区最近、汇聚了众多高端品牌的沙蒲区商业中心疾驰而去。
初次登门，空手而去？绝无可能。
而他身上这套洗得发白的普通T恤和牛仔裤，此刻在林风眼中也变得格外刺眼。去见李知月的父母，去面对那个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吴斌，他需要每一分筹码。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不在意这些虚饰，但深知这个世界在意。尤其是在需要争取某些东西、击退某些对手的时候，一丝一毫的轻视都可能成为败因。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外在的“不够格”，而沦为那个腹黑书法讲师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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