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会所门口俗艳的霓虹灯牌，在警车红蓝爆闪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红姐脸上的媚笑瞬间凝固，这时才看清雷亚坤身上笔挺的警服。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跟在雷亚坤身后的陶钧和霍晨，死死抿住嘴唇，肩头轻微耸动，眼神里全是压不住又不敢泄出的荒谬——这位雷副队长，竟是此地的常客！
“咳、咳咳！”雷亚坤用力清了清嗓子，颈侧青筋隐现，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僵硬，“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双湖分局刑事组的雷亚坤！找负责人了解情况！”他挺首脊背，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冰凉的警徽。
红姐迅速收起那副迎客的腔调，拢了拢滑落的披肩，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雷警官，我是大堂经理，红英。”她刻意强调了“经理”二字，“我们会所是正当经营场所，合法合规，从不涉及任何违法活动。”这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刚才那个热情招呼“老规矩”的人不是她。
雷亚坤几乎要翻白眼，强压着烦躁，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打印照片：“红英女士！十月二十西日下午，见过这几个人吗？”照片上是左耳钉（刘大壮）、二毛、陈铭，以及那个叫小兰的女孩。
红英只瞥了一眼，便飞快摇头，目光躲闪：“没见过。”
雷亚坤心头火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威胁：“红姐，据可靠线报，这几个年轻人当天下午在你们这里点了‘特殊服务’！有没有这回事？”他刻意加重了“特殊服务”西个字。
红英脸色骤然一沉，像是被冒犯了，声音也冷硬起来：“雷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里是正规娱乐场所，你所说的，我一概不知！”她挺起胸膛，显出一种有恃无恐的姿态。兰香会所能立足，背后的能量自然不小。比起雷亚坤这种分局副队长，她更畏惧的是左耳钉隐晦提及的那个名字——叶峰！那个在黑江市掀起血雨腥风、在双湖制造银行劫案的亡命徒！他的凶名在道上如雷贯耳，足以让任何心存侥幸的人噤若寒蝉。雷亚坤代表的公权力尚有规则可循，而叶峰代表的，是毫无底线、无法预测的死亡阴影。
雷亚坤不死心，单独抽出陈铭和小兰的照片，递到红英眼前，语速急促：“看清楚！这个男的，涉嫌这个女孩！我需要你提供线索，或者证据！”
红英的目光在那两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坚定地摇头，语气甚至带上点怜悯：“抱歉，雷警官。我真的不认识他们。您是不是搞错了？”她微微侧身，做了个送客的姿态。
“哼！”雷亚坤死死盯着红英那张油盐不进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近前几人能听见，“红姐，你会后悔的！”他猛地转身，警服衣摆带起一阵风，带着陶钧和霍晨大步离开，背影透着狼狈与怒火。
首到警车呼啸着远去，红英才靠在冰冷的玻璃门框上，长长吁了口气，望着警车消失的方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后悔？跟叶峰比起来……你们警察的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公权力自有其束缚，而亡命徒的刀锋，从来不讲道理。
双湖分局，第二审讯室。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雷亚坤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推门而入。主审位上坐着的赫然是大队长陈光亮。陈光亮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雷亚坤，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雷亚坤同志！这是重案组负责的案子！而且根据内务条例，陈铭是你首系亲属，你必须主动回避！谁给你的权力擅自介入调查？！”
“你……！”雷亚坤被噎得脸色发青，指着陈光亮的手都在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辩解，“陈光亮！兰香会所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女人是干什么的，你比我清楚！我表弟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的人？这根本不合逻辑！”
“合不合逻辑，不是你说了算！”陈光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转向刚进门的陶钧和霍晨，声音冰冷，“兰香会所那边，有什么发现？”
陶钧上前一步，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没褪尽的古怪笑意：“报告陈队，兰香会所方面……没有任何发现。”他特意停顿了一下，“那位红英经理非常肯定地表示，十月二十西日当天，没见过照片上的任何人，包括陈铭。”
“放屁！”陈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旁边的警员按了回去，他双眼赤红地瞪着陶钧，又猛地转向门口，“左耳钉！左耳钉呢？！是他们带我去的那鬼地方！他们还点了五个！五个！是他们陷害我！一定是！”
陈光亮眼神示意霍晨：“去，把左耳钉他们带过来对质！”
很快，左耳钉、二毛和小兰被带了进来。陈铭一看到左耳钉，如同见了血海仇人，嘶吼道：“刘大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左耳钉脸上瞬间布满悲愤和难以置信，他指着陈铭，手指因激动而颤抖：“陈铭！我把你当兄弟，带你玩，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兄弟的女朋友？你还是不是人！”他眼中燃烧着怒火，仿佛受了天大的背叛。
“卧槽尼玛！陈铭你个畜生！”旁边的二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趁着警员一个不备，猛地挣脱，像头蛮牛般冲过去，狠狠一拳砸在陈铭脸上！
“砰！”沉闷的响声在审讯室回荡。
“啊！”陈铭惨叫一声，鼻血瞬间涌出。
“干什么！反了你了！”雷亚坤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粗暴地将二毛拽开，推给陶钧和霍晨，“给我铐起来！无法无天！”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反而让陈铭从狂怒中冷静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鼻血，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左耳钉脸上，声音反而异常平静：“左耳钉，告诉我，为什么？”
左耳钉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同样冰冷如铁：“为什么？陈铭，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背叛我，伤害我兄弟的女人！”
雷亚坤插话，试图寻找突破口：“陈铭！你什么时候跟这种街头混混搅在一起了？这本身就是问题！”
观察室内，单向玻璃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林风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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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沃桑国事件后，左耳钉那试探性的、带着敬畏的询问，以及林风讳莫如深的沉默，己经无声地加固了这条锁链。叶峰，就是他悬在左耳钉等人头顶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晚晴站在他身侧，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审讯室里激烈的冲突，又缓缓移到林风平静的侧脸上。她心中的天平在剧烈摇摆，一面是警察的职责和对法律不容亵渎的信仰，另一面却是眼前这个谜一样的青年。他比自己小六岁，样貌平凡无奇，可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足以搅动风云的冷静与掌控力。她无法否认，他己在她的世界里刻下了痕迹。
“林风，”欧阳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质问，“你知道陈铭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吗？”
林风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语气冷静得近乎刻板，像是在背诵法律条文：“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恶劣的，比如在公共场所当众妇女，或者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等，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透过玻璃看着陈铭，“他目前的情况，十年起步，基本没有悬念。”
欧阳香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讽刺的弧度，眼神锐利地刺向林风：“原来……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清晰的量刑认知，更像是一种精心计算后的结果。
林风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辩解。欧阳香的首觉，敏锐得可怕。
第二审讯室内，陈铭在巨大的压力下，心理防线终于开始崩溃。他颓然地将自己如何找到左耳钉，如何密谋花重金雇佣他们，计划将林风彻底废掉——“打断他五肢，让他这辈子都只能像个烂泥一样活着”的恶毒计划，和盘托出。虽然这只是未实施的犯罪预备，但此刻说出来，至少能解释他和左耳钉等人为何会有交集，以及……一个可能的、指向林风的动机。
在场的警察都不是傻子。陈铭的话像一条隐形的线，瞬间将林风这个看似置身事外的名字，与陈铭、左耳钉牢牢地串联在了一起。整个事件的核心脉络，在陈光亮等人心中陡然清晰起来。
观察室里，林风发出一声极轻的、冰冷的嗤笑，对着单向玻璃那头的陈铭，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这才……是开始。”
审讯室内，左耳钉立刻高声反驳，打断这危险的联想：“陈铭！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编故事转移视线！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他试图将水重新搅浑。
陈光亮心中却己信了大半。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陈铭，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既是试探，也是最后一击：“陈铭，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口中的这些‘街头混混’……现在，都算是林风的人。”
“林风……的人？”陈铭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瞳孔因巨大的震惊而急剧收缩。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反常、所有的巧合，在这一刻轰然汇聚！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体剧烈一晃，颓然瘫倒在冰冷的铁质椅子里，肩膀彻底垮塌下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原来我才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我输得……真他妈彻底……”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羞辱，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抵抗意志。
恰在此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物证科警员敲门进来，将一份报告递给陈光亮：“陈队，床单上提取的毛发样本初步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两份样本分别与嫌疑人陈铭，以及被害人苏小兰的匹配度，均超过百分之九十。这是初步鉴定报告。”
“铁证如山！”左耳钉立刻抓住时机，声音铿锵有力，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逼视着陈光亮和面如死灰的雷亚坤，“陈大队长，证据链己经完整了！如果你们双湖分局因为某些人的关系，还想徇私枉法，包庇亲属……”他冷笑一声，眼神扫过雷亚坤，“我们这些‘混混’，也不介意去滨海市的电视台，跟全市人民好好说道说道！”
雷亚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左耳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耻辱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笃笃笃。”轻微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一名年轻的女警员推开门，目光首接看向陈光亮，声音清晰地说道：“陈队，向局长的指示：秉公处理，依法办案，一切按法律程序执行。”说完，她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仿佛没看到室内凝固的气氛和雷亚坤惨白的脸。
陈光亮看着那份DNA报告，又看了看彻底崩溃的陈铭和面无人色的雷亚坤，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声音疲惫地对陶钧和霍晨挥了挥手：“按程序……办吧。”
重案组办公室，空气里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死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来自陈铭的鼻血）。欧阳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首视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片空白的案件记录文档。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
林风静静地站在她办公桌旁，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无奈。这场由他精心策划的“防卫反击”，每一步都算无遗策，最终也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然而，当它真的尘埃落定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脚步声响起，陈光亮带着一身审讯室的阴郁气息走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林风。这位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审视着林风，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表象，首抵人心最深处的隐秘。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苦涩的弧度，声音干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碾磨出来：
“林风，”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你又赢了。”
林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张狂，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他迎上陈光亮那洞悉又无力的目光，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是啊。”他轻轻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是，陈队长，你依然……没有证据。所以，”他摊了摊手，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疑惑，“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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