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大山和石柱,如同两个被灌顶了天机、失魂落魄却又精神亢奋的信徒,从李昭的茅草屋里走出来时,外面的世界,依旧被争吵、哭泣和绝望的阴霾所笼罩。
篝火,己经烧得没有那么旺了。火光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扭曲的,像一群在末日边缘挣扎的鬼魂。
“村长!你可算出来了!大家伙都快吵翻天了!你快拿个主意吧!我们到底是战,还是降啊?!”一个村民看到石大山出来,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迎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石大山的身上。
石大山没有立刻说话。
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山谷里所有的冰冷空气都吸进肺里。然后,他缓缓地,走到了篝火旁,走到了那截代表着屈辱和死亡的、血淋淋的断指面前。
他弯下腰,用他那双因为激动而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截断指,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他举起那截断指,面向所有村民。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苍老和无助,而是像一块被投入烈火中反复捶打过的生铁,变得低沉、沙哑,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硬的质感。
“降?”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却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他指着自己掌心的那截断指,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这是石猴的手指!也是我们石壁村所有男人的脸面!今天,他们能砍掉石猴的一根手指!明天,他们就能砍掉我们所有人的脑袋!”
“你们还想着降?!你们还想着把神人交出去,换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我告诉你们!做梦!”
“就算我们把神人交出去,把神盐的方子交出去,你们以为那帮畜生就会放过我们吗?不会!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会下金蛋的鸡,把我们圈养起来,榨干我们身上最后一滴血,最后一丝力气!到时候,我们的男人,会变成给他们当牛做马的奴隶!我们的女人,会变成他们随意发泄的玩物!我们的孩子,会从生下来,就刻上‘山匪的私产’这几个字!那样的日子,你们想过吗?!那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石大山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那些之前还主张“投降保命”的村民,在听到这番血淋淋的、赤裸裸的描述后,脸色变得惨白。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去想。现在,这层虚伪的、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被石大山用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撕开了。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可是……村长……”一个村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绝望地问道,“我们……打不过啊……”
“谁说我们打不过?!”
回答他的,不是石大山,而是一声充满了无边自信和狂热战意的爆喝!
是石柱!
他从石大山的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他手中的环首刀,早己出鞘,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骄横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神启所点燃的、如同狂信徒般的炙热!
他走到篝火旁,环视着所有村民,声音洪亮如钟。
“就在刚才,神人,己经将退敌的‘神机妙算’,传授给了我和村长!”
“神人说了!黑风口那八十多个杂碎,看似人多,实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我们,有天时,有地利,更有……神人赐予我们的、必胜的法门!”
“他己经为我们,设计好了一座固若金汤的‘神阵’!一座能将所有来犯之敌,都彻底吞噬、碾碎的……绞肉地狱!”
石柱的话,充满了煽动性。他将李昭那套充满了工程学术语的计划,用最简单、最热血、最符合村民们认知的方式,嘶吼了出来。
“神阵?”
“绞肉地狱?”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敢相信的期待。
“没错!”石大-山接过话头,他的声音虽然没有石柱那么洪亮,却更加沉稳,更具信服力,“神人己经为我们指明了生路!但这条生路,不是靠跪地求饶求来的,而是要靠我们自己,用手里的刀,用滚烫的血,一寸一寸地,杀出来!”
“从现在开始!”石大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宣布,我们石壁村,进入备战!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听从神人的安排!有不从者,有退缩者,有敢泄露半句机密者——”
他的目光,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杀无赦!”
这三个字,从这位一向和蔼的老村长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整个村庄的氛围,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绝望,被愤怒所取代。
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的战意所取代。
“好!跟他们拼了!”
“听神人的!听村长的!”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村民们的情绪,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彻底调动了起来。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群被逼入绝境,准备亮出所有獠牙,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野狼!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参与的备战总动员,在李昭昏迷之后,由石大山和石柱这两个被他“授权”的代理人,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宗教动员方式,迅速而高效地,在整个石壁村展开了。
天刚蒙蒙亮,整个村子,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紧张气息的工地。
在石大山和石柱的带领下,村里所有的青壮年劳动力,都被动员了起来。他们按照李昭在墙上画下的那幅“神图”,开始了对那段“一线天”地形的、疯狂的改造。
石大山,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亲自带着几个最熟悉地形的村民,负责最关键的、也是最危险的“火力平台”的搭建。他们用最坚韧的藤蔓,将一根根粗壮的原木,捆绑固定在“一线天”两侧那高达数十米的、陡峭的岩壁上。他们像一群在悬崖上筑巢的猿猴,每一次向下俯瞰,那令人眩晕的高度,都足以让普通人两腿发软。但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知道,他们搭建的,不是简单的平台,而是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安全地向敌人投下“天罚”的、神圣的“祭坛”。
而石柱,则带着村里最大胆、最有力的那群年轻人,负责最核心的、也是最血腥的“绞肉长廊”的构筑。他们将村里能找到的所有废弃木料、坚硬的树干,都搬运了过来。用缴获来的那几把宝贵的青铜兵器,和无数简陋的石斧、石锛,将这些木头的一端,都削成了骇人的、尖锐的木刺。
然后,他们按照李昭设计图上那诡异的“Z”字形布局,将这些带着尖刺的原木,一根根地、深深地打入狭窄的通道地面,构成了一道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无法逾越的拒马和栅栏。整个通道,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狰狞的迷宫。
在构筑栅栏的同时,他们还在两侧的岩壁上,极其艰难地,开凿出了几十个小小的、只能从内部伸出一根长矛的“射击孔”。每一个射击孔的位置,都经过了李昭的精确计算,确保它们能覆盖到“Z”字形通道的每一个拐角,形成无死角的交叉火力。
剩下的村民,也没有闲着。
女人们,在梁杏的带领下,组成了一支特殊的“后勤与特种部队”。她们一部分人负责为前方的男人们准备食物和水,另一部分人,则执行着一项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任务——捅马蜂窝。
梁杏,这位天生的荒野专家,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最大、最凶猛的野蜂。她们用烟熏火燎的方式,将一个个篮球大小的、充满了愤怒蜂群的蜂巢,从高高的树上取了下来。然后,她们用湿泥和巨大的树叶,将蜂巢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只留下一个可以用石头堵住的小小开口。
这些被她们戏称为“神人雷”的、嗡嗡作响的“生物武器”,被一个个地、秘密地运送到了岩壁上方的投掷平台。它们将是这场战斗中,第一批,也是最能瓦解敌人心智的“天罚”。
就连村里的孩子们,也被组织了起来。他们在药婆的带领下,漫山遍野地去寻找一种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植物。这种植物的汁液,本身没有剧毒,但一旦沾染到皮肤上,就会引起剧烈的、如同被无数蚂蚁撕咬般的瘙痒和刺痛。他们将这些汁液收集起来,涂抹在那些预设的绊索和捕兽夹上。
整个石壁村,像一台被按下了启动按钮的、精密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零件,无论大小,都在疯狂地、高效地运转着。
三天的时间,在所有人的不眠不休中,飞速地流逝。
当第三天的黄昏,再次降临时。
那条通往石壁村的、唯一的山路,己经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一条普通的山路。它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充满了冰冷杀意的……立体防御工事。
入口处,是被灌木和藤蔓巧妙伪装起来的、深不见底的陷坑。
通道中段,那高悬于两侧岩壁之上的、隐蔽的投掷平台下,是五十多米长的、开阔的死亡地带。
通道后半段,那由无数尖锐木刺构成的、狰狞的“Z”字形长廊,如同怪兽张开的、布满了獠牙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石大山和石柱,站在被改造完成的“神阵”入口,看着眼前这个由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充满了智慧与血腥的杰作,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和一种近乎扭曲的自豪。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依旧亮着微弱灯火的茅草屋。
那位创造了这一切的“神人”,还在这间屋子里,安静地昏睡着。
他就像一个写完了最核心、最复杂的代码之后,就飘然离去的、神秘的顶级程序员。
他将整个“系统”的编译、运行和最终的“除错”(杀敌),都交给了他们这些“用户”。
“村长,”石柱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说……我们能赢吗?”
石大山看着远处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天际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恐惧和犹豫。只剩下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坚定的信念。
“我们,己经赢了。”
因为,他知道,这场战争,从他们选择相信那个“神人”,并亲手将这幅“地狱图”变为现实的那一刻起,就己经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关于力量的较量了。
而是一场,关于“维度”的……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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