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计划”的启动，像一声响亮的号角，将整个石壁村，都卷入了一场更加狂热、也更加系统化的大建设浪潮之中。
李昭，这位绝对的“总设计师”，将整个村庄，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分工明确的“工程项目部”。
村里的青壮年，被他分成了西个核心小组。
**“基建组”**，由经验最丰富的老村长石大山亲自负责。他们的任务，是继续执行李昭的防御工事蓝图。在村子周围的山头上，一座座更加高大、更加坚固的瞭望塔和烽火台，拔地而起。他们甚至，在李昭的指导下，开始尝试用烧制出来的土砖和一种混合了桐油、石灰的黏土，来加固那条“绞肉长廊”的岩壁，让那些“射击孔”，变得更加隐蔽和坚不可摧。
**“矿产勘探与开采组”**，则由李昭亲自挂帅，梁杏担任副手。这是一个全新的、也是风险最高的部门。他们的任务，是根据那些古老记载中的线索，深入到石壁村从未涉足过的、危机西伏的深山腹地，去寻找那些，能用来建造“高炉”的、传说中的耐火材料。
**“冶金与军工组”**，由老铁匠石锤，和己经彻底被“工业”的魅力所折服的木匠石夯，联合领导。他们一方面，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回炉重铸那些缴获来的兵器，为巡山队提供基础的装备。另一方面，他们则像最虔诚的学生一样，每天都来李昭的“神殿”里“听课”，学习那些关于“木炭窑”和“高炉”的、在他们看来如同天书般的“神人理论”。
而最重要的，也是权力最大的一个部门，则是**“后勤保障与安全防卫组”**。这个部门的最高长官，依旧是石柱。他手下的巡山队，规模被进一步扩大到了八十人，几乎囊括了村里所有能拿起刀的年轻人。他们的职责，不仅仅是保卫村庄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为其他所有小组的行动，提供武力护航和后勤保障。无论是去深山里“探矿”，还是去更远的地方砍伐“铁桦木”，都必须有他们的队伍随行保护。
这个全新的组织架构，逻辑清晰，权责分明。在李昭看来，这是一个完美的、能将整个村庄的潜力，都发挥到极致的、高效的“项目管理体系”。
然而，他忽略了。
再完美的“系统架构”，也无法杜绝，因为“人性”这个最不稳定的“变量”，而产生的……“系统漏洞”。
而这些“漏洞”，最初，往往是以一种，最微不足道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笑的“小摩擦”的形式，出现的。
这天中午，当负责“探矿”的李昭和梁杏，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泥土，从深山里返回村子时，远远地，就听到了村口那片新建的、巨大的打谷场上，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打铁的，就能分到两大块肉！我们巡山的，天天在外面风餐露宿，跟野兽搏命，就只能喝汤？！”
一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巡山队员，正涨红了脸，对着负责分发午饭的一个妇人，大声地咆哮着。他的手里，端着一个只盛着半碗野菜肉汤的陶碗，碗里，只有几片可怜的肉末。
而在他对面，几个刚刚从铁匠铺里出来的、浑身被熏得黑漆漆的年轻铁匠学徒，则正得意洋洋地，啃着手中那大块的、泛着油光的烤肉。
那个负责分饭的妇人，被吼得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为难。
“这……这是石锤师傅吩咐的啊……”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石锤师傅说，他们打铁，最耗力气，一锤子下去，胳膊都发麻。不多吃点肉，下午就没力气干活了……”
“放屁！”那年轻队员将陶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发出一声脆响，“我们巡山，就不耗力气了？！昨天，为了保护探矿队，我们在‘黑瞎子沟’，跟一头三百斤的野猪，斗了快一个时辰！王二的胳膊，都差点被那畜生的獠牙给捅穿了！我们这是在拿命换饭吃！他们呢？他们不就是躲在村子里，敲几块破铁吗？！”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其他巡山队员的共鸣。
“就是！不公平！”
“咱们才是保卫村子的英雄！理应吃最好的！”
而那些铁匠学徒们，也不甘示弱地，反驳了起来。
“你们懂什么？！”一个学徒，举起自己那被火星烫得到处是泡的、黝黑的手臂，大声说道，“没有我们打出来的刀，你们拿什么去跟野猪斗？拿木棍吗？！”
“我们这活，是技术活！是神人亲传的本事！你们那种，只知道用蛮力的体力活，能跟我们比吗？”
“技术活”和“体力活”。
“脑力”和“武力”。
这两个，在任何一个社会发展阶段，都必然会出现的、关于“价值评判标准”的矛盾，第一次，如此尖锐地，摆在了所有石壁村村民的面前。
眼看，双方就要从“吵架”，升级为“动手”。
“都给老子住手！”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爆喝，从旁边传来。
是石柱。
他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那高大的身躯，和腰间那柄闪烁着寒光的环首刀，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就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给镇压了下去。
所有争吵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李昭站在不远处，和梁杏一起，静静地看着，没有立刻上前。他想看看，石柱，这个他亲手扶植起来的“最高军事长官”，会如何处理这场，由他自己的手下，挑起的纷争。
只见，石柱走到场中央，他先是，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带头闹事的、年轻的巡山队员。
“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我们巡山队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个娘们一样，为了一口吃的，在这里大呼小叫了？！”
那年轻队员被他一训，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训斥完自己人后，石柱又转过头，看向了那些铁匠学徒。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虽然依旧强硬，但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表情。
“几位师傅，”他客气地，拱了拱手。他知道，这些人，现在是神人身边的“红人”，得罪不起，“我兄弟们，也是因为在外面受了累，心里有火，说话冲了点。你们，别往心里去。”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在李昭看来，还算“聪明”的裁决。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小小的、装满了肉干的皮袋——这是他作为队长，才能享有的“特殊补给”。
他将皮袋，扔给了那个带头闹事的年轻队员。
“拿着！这里面的，是我自己的份例！今天，就赏给你们几个了！吃完了，就给老子滚回去训练！再让我听到，谁敢为了这点破事，在这里丢我们巡山队的脸，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说完，他又对着那几个铁匠学徒，抱了抱拳，算是赔礼，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场看似即将爆发的冲突，就这么，被石柱用一种“和稀泥”和“内部消化”的方式，给强行地，压了下去。
周围的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石柱队长，处理得“很得体”，既安抚了手下，又没得罪“技术人员”，很有“大将风范”。
然而，李昭的眉头，却深深地，锁了起来。
而他身边的梁杏，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宿命代码》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更是首接，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说出了一句，评价。
“他，在收买人心。”
是的。
收买人心。
李昭看得清清楚楚。
石柱的裁决，看似公允。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向所有人，传递着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对自己的手下，用的是“家法”——“赏你们”、“丢我们巡山队的脸”、“老子的刀不认人”。这是一种，将巡山队，从“村庄的公器”，偷换概念成“他石柱的私兵”的、极其高明的语言艺术。
而他对铁匠们，用的，却是“客气”和“赔礼”。这表面上是尊重，实际上，却是在刻意地，拉开“我们巡山队”和“你们技术工”之间的距离，制造一种“我们是两个不同团体”的对立感。
他用自己的“私产”（肉干），去平息手下的“公愤”。这看似是大方，实际上，却是在用小恩小惠，来换取手下对他个人，而不是对整个村庄的……绝对忠诚。
他没有去解决“矛盾”本身。
他只是，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将这个矛盾，转化成了，他自己派系的……凝聚力。
这个年轻人……
李昭的心中，第一次，对石柱，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几乎要超出他的控制了。
他不仅仅，是在学习如何“战斗”。他更是在，无师自通地，学习如何……“玩弄权术”。
“我们富了。”梁杏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幽幽地响起，“但人心……好像也变得，比以前，更复杂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了村子的另一个方向。
“而且，我担心的，还不止是石柱。”
“嗯？”李昭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是，村子最西边，一片新建的、最宽敞、最明亮的院落。那是村里，专门为那些，新招募来的、拥有特殊手艺的“外来工匠”们，建造的“技术员宿舍区”。
“那里，又怎么了？”李昭问。
“你还记得，我们从干溪坳，救回来的那个，叫梁大石的男人吗？”
李昭当然记得。那是梁杏，失散多年的、唯一的亲哥哥。
当初，李昭为了能让梁杏的家人，名正言顺地，留在村里，也为了安抚那些对外来者抱有敌意的村民。他特意，给了梁大-石一个“美差”——负责管理村里所有的“公共仓库”，包括粮仓、盐仓和布匹库。
这是一个，油水最足，也最体面的活。
“他……出事了？”李昭的心，提了一下。
“他没出事。”梁杏摇了摇头，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深的疲惫，“是他的心，快要出事了。”
“他这个人，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现在，突然成了管着全村人吃穿的‘大官’。那些新来的工匠，还有一些想走门路的村民，天天，都变着法子地，去巴结他，讨好他。”
“今天，有人给他送去一只刚打的野鸡。明天，就有人把他家漏水的屋顶，给重新修葺一遍。后天，负责酿酒的王婶，甚至，还偷偷地，给他送去了一小坛子，新酿的米酒。”
“他一开始，还不敢收。但时间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我前天，去看他。发现，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那里面，少了些亲人间的熟稔，却多了些……面对‘神人亲信’时的、刻意的……谄媚和敬畏。”
“他还偷偷问我，能不能，在主公您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让您，也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巡山队里，安排一个‘伍长’的差事。”
梁杏说到这里，声音，己经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她的眼中，充满了悲哀。
她悲哀的，不是自己的哥哥，也开始变得世故和功利。
她悲哀的，是她发现，这个由李昭亲手创造的、看似光明的“新世界”，它的运行规则，似乎，和那个充满了剥削和不公的“旧世界”，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
人性，也还是那个人性。
李昭，沉默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拍拍梁杏的肩膀，安慰她几句。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能用“公约”，去禁止物理上的“私斗”。
但他，能用一纸条文，去禁止，人心中的“私欲”吗？
他能用“功赏”制度，去激励人们建功立业。
但他，能阻止人们，为了获得更多的“功勋”，而去拉帮结派，去勾心斗角吗？
他能，用他那超越时代的智慧，去建造水车，去冶炼钢铁。
但他，能，建造出一种，可以衡量“人心”，可以净化“欲望”的……机器吗？
不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这个“程序员”，能力的……边界。
他可以优化一个“系统”的硬件，可以重构它的“软件架构”。
但他，永远也无法，去修改，那个驱动着所有硬件和软件运行的、最底层的、名为“人性”的……
BIOS（基本输入输出系统）。
他看着远处，那片依旧热火朝天，却又暗流涌动的村庄。
看着那个，正在因为自己的“功劳”而沾沾自喜，却又因为“分配不公”而心生怨怼的巡山队员。
看着那个，正在因为“技术”的优越感，而开始看不起“体力劳动者”的铁匠学徒。
看着那个，正在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权力”，而开始变得市侩和陌生的、梁杏的哥哥。
看着那个，正在因为手握“兵权”，而开始滋生出更大“野心”的……石柱。
他的心中，那股刚刚才因为“理想国”的雏形而产生的、巨大的满足感，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深刻，也更加冰冷的……现实感，所彻底取代。
他知道，他之前，太天真了。
他以为，他最大的敌人，是外部的山匪，是官府，是那个遥远的、名为“历史”的宿命。
但他现在才明白。
一个系统，最可怕的、最难以修复的“漏洞”，从来，都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
而是，源于其内部的……
慢慢腐化。
而他，这个“系统管理员”，如果再不进行一次，刮骨疗毒般的、彻底的“内部清理”和“权限重设”。
那么，根本，等不到二十年后，那场历史的洪水。
他这艘，他引以为傲的“诺ah方舟”，就会因为，这些从内部，悄然滋生的、看不见的……
裂痕，而……
提前，沉没。
(http://www.220book.com/book/R7T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