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堵由仇恨和恐惧构筑的无形的墙,像一个正在缓缓收紧的绞索,开始让石壁村这头曾经充满了无限活力的“巨兽”,感受到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窒息。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盐堆积如山却换不来一粒米一寸布。
铁百炼成钢却打不出一根能用来缝补冬衣的小小的绣花针。
村子里那股曾经因为“大生产运动”而高涨的热火朝天的氛围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人们开始变得无所事事。
而无所事事是滋生“恐慌”和“内部矛盾”的最好的温床。
男人们不再有开垦新土地的激情。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村口的打谷场上,要么是借着一点劣质的米酒来浇他们心中的块垒,要么就是为了“谁的功劳大”、“谁的分配不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而吵得面红耳赤。
而女人们则用一种充满了怨怼和不安的眼神互相打量着。她们会因为谁家的孩子多吃了一块肉干,或者谁家的男人在巡山队里地位更高,而产生各种尖酸刻薄的恶毒的猜忌和流言。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充满了负能量的病态的氛围里。
石柱依旧被关在他的院子里“闭门思过”。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正在村子里疯狂蔓延的“暗流”。
他那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兄弟”开始越来越多地借着“送饭”和“探望”的名义聚集到他的院子里。
他们向他抱怨。
“柱子哥!这日子没法过了!天天被那帮老家伙指着鼻子骂,说我们是‘惹祸精’、‘败家子’!”
“就是!我们当初拼死拼活地打仗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现在倒好,我们倒成了罪人了!”
他们向他煽动。
“柱子哥!我看主公这次是真的糊涂了!他那套‘以德报怨’的法子根本就不管用!那帮白眼狼拿了我们的东西非但不感恩,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来欺负我们!”
“对!对付这帮贱骨头就得用刀!就得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他们才肯老老实实地听话!”
他们向他劝进。
“柱子哥!现在村里人心都散了!老村长年纪大了管不住事了。主公呢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不能没有一个能扛事的主心骨啊!”
“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
石柱沉默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他那双放在膝盖上的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那同样在疯狂翻涌的巨大的波澜。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让他那颗被压抑了许久的、不甘的野心重新燃烧起来的……
机会。
而这个“机会”比他想象的来得还要更快也更猛烈。
……
半个月后。
当商人胡三那张因为连续半个月的奔波和焦虑而变得又黄又瘦的脸,再次出现在石壁村那戒备森严的“一线天”入口时。
他带来的不再是满载货物的牛车。
而是一封盖着青阳镇县尉府那鲜红大印的冰冷的……
官方文书。
“胡……胡三老板……您……您怎么来了?”负责守卫的巡山队员看到他都愣住了。
胡三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用一种充满了焦急和惊恐的语气嘶喊道:“快!快带我去见主公!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当胡三连滚带爬地冲进李昭的“神殿”时,李昭正在那张巨大的兽皮地图上用一根细细的木炭笔标注着一些梁杏都看不懂的关于“风向”和“水文”的奇怪符号。
他看到一脸煞白的胡三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主公!不好了!”胡三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一样,“县……县尉大人他……他派人传话来了!”
李昭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木炭笔。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了然于胸。
“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胡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说他听闻我们石壁村与邻村发生了‘械斗’还……还出了人命。”
“他说他作为此地的父母官,对此事‘深感痛心’。”
“他还说为了‘彻查此事,还死者一个公道’,也为了‘调解两村矛盾,维护地方安定’,他决定将亲自带领一支‘巡查队’前来石壁村进行……‘实地勘验’。”
“他……他让我们提前准备好所有的‘卷宗’和……相关的‘人证’。”
“他……他后天就到!”
轰——!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一旁闻讯赶来的石大山的天灵盖上!
他的老脸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官府……要亲自来人了?!
而且还是县尉本人亲自带队?!
这不是来“调解”的!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来“问罪”的啊!
“完了……完了……”石大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这下是真的完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十二级的飓风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本己人心惶惶的石壁村!
恐慌彻底地达到了顶点!
村民们像一群末日来临前的蚂蚁在村子里乱作一团!
哭喊声、尖叫声、互相指责的咒骂声此起彼伏!
“都怪石柱!要不是他杀了人怎么会把官老爷给招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把石柱绑了交给官府!说不定还能保我们全村一条活路!”
“对!交出石柱!平息官老爷的怒火!”
那股被李昭强行压制下去的针对石柱的“民怨”在这一刻,被“官府”这座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压力给彻底地引爆了!
一群情绪失控的村民甚至自发地抄起了手中的锄头和木棍红着眼睛就朝着石柱的院子冲了过去!
他们要亲手抓住这个给村子招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而石柱的院子里。
那五十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巡山队员也立刻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将他的院门给死死地堵住了!
双方剑拔弩张!
一场更大规模的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内部火并一触即发!
整个石壁村这艘李昭辛辛苦苦才建造起来的“诺亚方舟”,在还没有遇到真正的“洪水”之前,就因为内部的彻底失控而即将要从中间彻底地断裂沉没!
而就在这最混乱也最绝望的时刻。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神明最终判决般的声音,通过那几个早就被李昭安装在村子各处的简易的“传声筒”(用掏空的竹子和兽皮制作的扩音器)响彻了整个村庄的上空。
“都给我住手。”
仅仅只有五个字。
却像一道无形的充满了绝对威严的圣旨。
让所有沸腾的、混乱的、疯狂的场面在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他们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村子中央那座最高的代表着绝对权力的……“神殿”。
他们看到李昭正独自一人缓缓地从“神殿”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的手中没有拿武器。
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像两颗在黑夜中燃烧的冰冷的星辰,散发着一股足以让所有宵小之徒都为之魂飞魄散的……
绝对的……
杀意。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两拨正在对峙的剑拔弩张的人群中央。
他没有去看那些情绪激动的村民。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那个为首的一脸屈辱和不甘的石柱的身上。
“石柱,”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你想活吗?”
石柱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看着李昭,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想让你的兄弟们都活吗?”
“你想让你的家人你的婆娘你那刚会走路的娃都活吗?”
“你想让我们整个石壁村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吗?”
李昭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石柱的心上。
“想!我做梦都想!”石柱终于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的咆哮!
“好。”
李昭点了点头。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的人都毕生难忘的决定。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目瞪口呆的村民。
用一种如同创世神在颁布第一条律法般的庄严而肃穆的语气缓缓地宣布道:
“从今天起我石壁村废除《公约》第西条——‘均养’。”
“取而代之的是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天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滚滚春雷响彻云霄!
“——全民……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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