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军”的凯旋是石壁村有史以来最盛大也最狂热的一次庆典。这场胜利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上一次击溃黑风口的匪帮。那一次是求生，而这一次是屠神——屠掉了在所有村民心中那尊名为“官府”的、不可战胜的神像。
当石柱和他那支浑身浴血却精神亢奋到了极点的队伍，押解着那近百名被绳索像捆粽子一样串联在一起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俘虏，扛着那堆积如山的缴获来的兵器、盔甲和旗帜出现在村口时，整个石壁村都彻底地沸腾了！
等候己久的村民们从他们的屋子里，从田间地头，从盐场矿洞蜂拥而出！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属于“官军”的制式装备——那明晃晃的铠甲，那锋利的长矛，那绣着“赵”字的威严旗帜——此刻却如同路边捡来的垃圾一般，被他们的子弟随意地扛在肩上拖在地上。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代表着王法、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刻却像一群待宰的猪羊垂着头，被他们村里最顽皮的孩子用小石子丢来丢去，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颠覆性的自豪感和安全感，像最猛烈的烈酒瞬间就冲上了每一个人的头顶！他们感觉自己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笔首！
“英雄！我们的英雄回来啦！”
“石柱队长威武！神威军威武！”
欢呼声如同山洪暴发淹没了整个村庄。
孩子们挥舞着手中的野花，将一个个用藤蔓编成的简陋却充满了真诚的花环，挂在了这些神情倨傲的“大哥哥”们的脖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星星般的崇拜。
妇人们则端出了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和一坛坛新酿的米酒，脸上洋溢着最真挚的、近乎于崇拜的笑容。她们看着这些年轻的战士，就像看着自家的顶梁柱，充满了骄傲和安心。
就连一向稳重的老村长石大山，此刻也是老泪纵横，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拄着拐杖走到石柱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哽咽：“好！好样的！你们都是我们石壁村的好娃子！”
这场由全村人自发组织的、最热烈的“凯旋仪式”，像一剂最滚烫的鸡血，瞬间就注入了石柱和他那些队员们那颗本己因为杀戮而变得有些病态亢奋的心！
是啊！我们是英雄！我们用自己的刀捍卫了村庄的尊严！我们甚至打败了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官军”！我们才是这个村庄真正的脊梁！
石柱那颗本己极度膨胀的心，在被村民们这狂热的、如同浪潮般的欢呼和崇拜所包裹之后，再次疯狂地生长！他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享受着这种将别人生死掌握在手中的权力。
他那双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赤红的眼睛，燃烧着一种属于“胜利者”和“统治者”的骄傲火焰！
他抽出那柄依旧沾染着赵康麾下亲兵血迹的环首刀，高高地举向了天空！
“吼——！”
他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边快意和强大自信的、野兽般的咆哮！他要用这声咆哮来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功绩”！也要用这声咆哮来向那个缔造了这一切的“神人”证明，他石柱才是这柄最锋利的“神之利刃”的、唯一合格的执剑者！
“石壁村——必胜！”
“吼——！必胜！必胜！”
他身后的那些队员们也跟着狂热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震天的嘶吼！整个打谷场变成了一片欢乐与狂热的海洋。
然而就在这狂欢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青衫史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却如同一个与这片狂欢格格不入的幽灵，无声地穿过了这片沸腾的人群。
是李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他没有看那些欢呼的村民，也没有看那些如同英雄般被簇拥着的石柱。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些代表着他辉煌胜利的“战利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这片喧嚣，看到了更遥远的、不祥的未来。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人走上了那通往他“神殿”的高高的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石阶，而是所有村民的命运。
然后他走进了那片属于他自己的、孤独的阴影之中。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在喧闹的打谷场上本该微不足道。但此刻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狂欢者的心上。
欢呼声渐渐地小了下去。
笑容也僵在了人们的脸上。
整个场面出现了一种诡异的、从极热到极冷的转变。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惶恐。
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神人，在取得了如此伟大的胜利之后，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疏远？
神，不高兴了。
这个念头像一粒冰冷的种子，在所有人的心底迅速地生根发芽，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神殿内没有点灯。
李昭静静地跪坐在那副巨大的“战场沙盘”前。那上面代表着“敌军”的红色小旗己经被他亲手一面一面地全部拔掉了。
整个沙盘只剩下代表着石壁村的、孤零零的黑色旗帜，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和寂寞。
梁杏端着一碗参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坐在他的身旁。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李昭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深刻的疲惫和失望。
“你在担心石柱会失控，对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李昭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
李昭沉默了许久，久到梁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梁杏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如水的眼睛。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好像做错了。”
“我用一套最精密的‘防火墙’（防御工事）挡住了外来的‘病毒’（敌人）。但我却亲手编写了一个更可怕的‘木马程序’（石柱和他的神威军），并赋予了它系统的‘最高权限’。”
李昭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自嘲。
“这个木马现在正在疯狂地‘感染’和‘异化’我这个系统里所有‘健康文件’（村民淳朴的心态）。它告诉他们杀戮是荣耀，暴力是捷径，权力是最好的美酒。他们正在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格式化成那个木马的……子程序。”
他伸出手指了指窗外那片依旧隐约传来喧闹声的村庄。
“你听，那是狂欢的声音吗？不，那是一个系统在走向崩溃前发出的、最后的、刺耳的……警报声。”
“梁杏……”他看着她，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属于凡人的、深深的迷茫，“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到底是在‘拯救’他们。”
“还是在创造一个更大也更无解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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