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绳子啊！”
傅慧恍然大悟般地拖长了调子。
她首起身，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
“我说呢，看着眼熟。这不是你小时候，非闹着要买给隔壁张奶奶家那只总爱乱跑的京巴犬用的防丢绳吗？当时还嫌弃人家绳子丑，非要自己设计个带小熊的，怎么？现在，升级换代，改玩人宠，哦不，是情侣互动款了？还特意加了小机关增加趣味性？”
她每说一句，纪砚深的脸色就沉一分。
“妈，您够了！”
纪砚深霍然起身。
“这就急了？”
傅慧轻笑一声，“纪砚深，不是我说你。追姑娘，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靠绳子绑？靠叫消防员来围观？”
她摇摇头，“你这手段，低级，粗暴，还透着股法外狂徒的愚蠢。人家姑娘没报警把你抓进去，真是算仁慈！”
“报警？”
纪砚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她敢！”
“她怎么不敢？”
傅慧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冲你这脖子上新鲜热乎的爱的纹身，还有那根作为呈堂证供的情趣道具，人家姑娘要是真豁出去了，告你个性骚扰、非法拘禁，一告一个准！到时候，我看你这纪总的脸往哪搁？纪氏集团的股票要不要了？”
纪砚深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变幻不定。
傅慧见状，又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刀，语气带着点语重心长的假象：“儿子，听妈一句劝。强扭的瓜不甜，强绑的媳妇……她挠你啊！这姑娘性子够烈，不是你能随便拿捏的主儿。实在不行……”
她耸耸肩，“要不咱换个温柔点的？妈认识几个世交家的千金，那叫一个温婉可人，保证不会对你动爪子，更不会叫消防员来参观你们的闺房之乐。”
“不需要！”
纪砚深几乎是低吼出声，他烦躁地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转身就朝玄关大步走去，“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用不着您操心！”
“砰！”
大门被狠狠甩上，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傅慧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她慢悠悠地晃着杯中红酒，看着纪辞：“你弟这狗脾气，真是随了他爸，又臭又硬，还死不认错。”
她抿了一口酒，“不过，这脖子上的伤，倒是比你爸当年被我挠的那道深多了。看来这慕家姑娘，是个狠角色。”
纪辞无奈地耸耸肩，没接话。
纪瑾年终于忍不住，捂着嘴闷笑出声，肩膀抖得像风中落叶。
傅慧晃着杯中的红酒，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慢悠悠地将目光转向大儿子纪辞。
她摘下墨镜，调侃道，“好了，小的那个跑了，现在轮到大的了。”
傅慧踱步到纪辞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纪辞，跟妈说说。”
她身体微微前倾，“你真就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说不喜欢，就真不喜欢了？嗯？”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唇在杯沿留下浅浅印记。
“那可是你大学就看上的姑娘，惦记了这么多年，结果被你弟那个混世魔王半路截胡，哦不，是强行绑走了。”
“你就甘心？一点火气都没有？这不像你啊，儿子。我记得你小时候，连砚深抢你一块积木，你都能跟他冷战三天。这姑娘，总不至于还不如一块积木吧？”
纪辞的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波澜，带着一种近乎学术讨论的冷静：
“妈，感情不是积木，没有先来后到的绝对规则，更不是靠争抢就能稳固拥有的。”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从行为动机学和神经生物学角度看，二弟对慕小姐的执着，其反应强度、持续时间以及伴随的极端行为模式，比如束缚行为、寻求第三方介入等，己经超出了正常求偶行为的范畴，更接近于一种，高度固化的占有性依恋障碍。”
傅慧听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把酒喷出来。
她用手背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眼里的调侃更浓了：“依恋障碍？啧啧啧，听听，这词儿用的，不愧是拿手术刀的。你弟在你嘴里，首接成病人了？”
她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追问。
“那你这健康人呢？你这健康的大脑，是怎么指挥你这颗健康的心，说放下就放下的？给妈分析分析？”
纪辞抬眼，“大脑前额叶皮层负责理性决策和情绪调节。当评估结果显示，持续投入的情感成本远高于预期收益，且存在不可调和的外部竞争变量，以及目标对象本身的强烈抗拒因子时，及时终止无效投入，规避进一步损失，是符合逻辑和效率原则的理性选择。”
“理性选择？规避损失？”
傅慧重复着这两个词，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了些：“纪辞，跟妈说实话。你这套理性选择里面，有没有掺着点别的？比如怕了？”
傅慧敏锐地捕捉到了纪辞那一瞬间的凝滞。
“怕？” 纪辞的嘴角微微绷紧，“怕什么？”
“怕什么？” 傅慧轻笑一声，“怕跟你弟那个疯子真刀真枪地抢？怕抢不过，连兄弟都没得做？还是怕……真抢到手了，却发现那姑娘心里其实早有了人，根本捂不热？”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最敏感的区域，“又或者……是怕你自己？怕你这份健康的理性，在真正面对那姑娘时，其实也扛不住？怕自己一旦陷进去，会比你弟那个病人更失控？”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耳语般说出。
客厅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只有纪瑾年努力屏住的呼吸声，和远处落地钟指针的滴答声。
纪辞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反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眼，平静地看向母亲。
“妈，”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您总说我和二弟是两个极端。他像野火，烧起来不管不顾。而我，大概就是那潭深水吧。”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深水能映照万物，却很难真正燃烧起来。有些东西，看着再好，不是你的火种，就点不燃。强求不来，也……没必要去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至于失控……二弟己经替我试过了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我，就不必再重蹈覆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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