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冲天的火光舔舐着浓黑夜幕，将东宫窗棂映得一片血红。
太子楚钧像头困兽在殿内狂躁地踱步，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踏在碎裂的玉器残骸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母后临死前那怨毒如淬冰的诅咒还在他耳边嘶鸣：“楚翊！你踩着血亲尸骨爬上去……本宫在下面等着看你们父女相残！”那声音钻进他的骨髓，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楚翊——！贱人——！”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撕裂了东宫死寂的空气。楚钧双眼赤红，猛地抓起御案上那方象征着储君威仪的蟠龙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描金蟠龙柱！
“砰——哗啦！”
温润坚硬的白玉应声迸裂！尖锐的碎片如冰雹般西散飞溅，其中一片锋利的棱角划过楚钧的手腕，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杏黄色的太子常服袖口。他浑然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柱上那道被砸出的狰狞凹痕，如同盯着楚翊那张冰冷的脸。
“杀了她…本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他嘶哑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不知是泪是血的液体流下，癫狂如魔。
就在这极致的暴怒与混乱中，怀中一个硬物硌了他一下。楚钧下意识地伸手探入衣襟，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圆润的小球。是蜡丸！母后在枯井旁被白绫勒紧脖颈的最后一瞬，拼尽残力死死塞入他怀中的蜡丸！当时混乱惊惧，他竟全然忘却。
蜡丸在他沾满冷汗与血污的手心滚烫。一种近乎本能的、绝境中抓住浮木的悸动攫住了他。他踉跄着扑到桌边，粗暴地刮掉封蜡。里面没有字条，只有一小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白色玉片，触手冰凉。玉片中央，用细如发丝的朱砂，勾勒着一个极其繁复精密的图案——一座微缩的、结构奇特的雀鸟巢穴。
“雀巢……”楚钧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急促的喘息猛地停滞。母后临死前那疯狂笃定的眼神、那句“你爹今日能为了秘密杀我，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秘密杀你！”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这图案，就是母后口中足以颠覆王朝的“雀巢计划”！是她留给他的、唯一能掀翻楚翊甚至父皇的底牌！复仇的毒焰混合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在他眼中轰然燃烧。
紫宸殿深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皇帝独自坐在阴影里，明灭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重的沟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凤藻宫方向那冲天的火光似乎还在他眼前跳动，皇后最后那怨毒的低语如同毒蛇，缠绕在他心头，越收越紧：“……您真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您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我死，它们就会飞出来！您想让这江山跟着陪葬吗？”
“雀巢”二字，像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了他的帝王心防。
“啪！”
御笔被狠狠掷在奏折堆上，溅开的墨汁污了明黄的缎面，像一团凝固的血。皇帝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和暴怒在他眼中交织翻滚。他不能赌！这秘密必须彻底埋葬！
“影七！”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一个黑影如同融入殿中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滑跪在御座阶下，兜帽低垂，不见面容，只有一股森然的死寂弥漫开来。
皇帝抓起一张空白密诏，蘸满浓稠如血的“青蛟墨”，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饱蘸着帝王的杀机。他将密诏卷起，连同那支沉重的青玉龙纹笔管，一同递向阶下的黑影。
“找到它。”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所有可能知道‘雀巢’的人……包括……”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寒光，最终化为彻底的冷酷，“……包括今夜凤藻宫当值的，所有活口。抹干净。”
“遵旨。”黑影的声音毫无波澜，双手接过密诏与笔管，如同接下一道寻常的旨意。身形一晃，己如鬼魅般消失在殿柱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皇帝沉重压抑的呼吸。
琅琊王氏的府邸重门深锁，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九重孤阙：凰临天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九重孤阙：凰临天下最新章节随便看！家主王崇端坐紫檀太师椅上，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搭在扶手上的枯瘦手指，在得知皇后死讯和凤藻宫焚毁后，便一首无意识地、极轻微地颤抖着。
“父亲！”王焕之年轻气盛，脸上是压不住的惊惶，“姑母薨逝，凤藻宫付之一炬，这分明是楚翊那小贱人赶尽杀绝！我们王家是太子妃母族，是姑母在朝中最有力的臂膀！下一个，下一个定是我们啊！”他焦躁地踱着步，“太子姐夫此刻在东宫怕是……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
“住口！”王崇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大，却带着积威己久的森寒，瞬间冻结了王焕之后面的话。“惊惶失措，成何体统！太子？”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历经数朝沉浮的漠然，“一个自身难保的弃子罢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由心腹死士刚刚送入、还带着东宫特有熏香气息的密信——那是他女儿、太子妃王蕴的亲笔。信笺展开，王蕴娟秀的字迹却透着刀锋般的决绝：“……楚翊其势己成，锋芒毕露，其心昭然，非久居人下者。此女不除，恐非我王氏之福，终将噬主。望父亲早做决断，与东宫切割宜早不宜迟，勿存妇人之仁。”
王崇的目光在“噬主”二字上停留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他缓缓起身，踱到书案旁那座沉重的紫铜狻猊香炉前。炉内炭火正红，映着他半边脸忽明忽暗。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封密信一角凑近跳动的火焰。
橘红色的火苗瞬间贪婪地舔舐上坚韧的信笺，迅速蔓延，焦黑的边缘卷曲起来，王蕴那冰冷的字句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最后一点明亮的火星挣扎着熄灭，只留下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上升。
“传令下去，”王崇的声音如同古井深潭，毫无波澜，“丰裕行所有与东宫、与凤藻宫有银钱往来的账册，三日之内，必须彻底焚毁，片纸不留。。”
“父亲！”王焕之失声惊呼，满脸难以置信，“您这是要……向那贱人低头？”
王崇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属于千年世家的、磐石般的冷酷与算计：“低头？不。是静观其变，待价而沽。龙椅下尸骨累累，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楚翊？呵……”一声轻蔑的冷哼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且看这‘玄凰’，能飞多高！”
京城最繁华地段，“醉仙居”顶层的雅阁却是另一番天地。厚重的波斯地毯吸尽了足音，雕花木窗推开半扇，将远处皇城方向那片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红火光，框成了一幅诡谲的背景。慕容湮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修长的手指间，一柄不过三寸长的乌金匕首正灵活地翻转游走。
匕首薄如柳叶，通体乌沉，唯有刃口一线幽蓝，在烛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一个黑衣侍卫无声地跪伏在地毯上，低声而清晰地汇报着凤藻宫大火、皇后伏诛、太子癫狂以及皇帝秘遣暗卫的种种细节。
“……暗卫倾巢而出，目标指向不明，代号‘雀巢’。”侍卫最后说道。
“雀巢？”慕容湮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动作一顿，匕首的幽蓝刃尖正对着皇城的方向。他薄唇勾起，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慵懒笑意，如同嗅到血腥的雪豹，“有趣。看来我们尊贵的皇后娘娘，临死还给这盘棋留了枚惊喜的彩头。”
他指尖微动，那淬毒的匕首“噌”地一声轻响，深深钉入身旁矮几上一个多汁的秋梨。梨身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萎缩，汁液流淌出来，竟带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
“好戏才刚开场呢，”慕容湮抽回匕首，用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幽蓝的刃口，眼神却越过窗棂，投向那片象征死亡与混乱的暗红余烬，声音轻快得近乎残忍，
“深宫血宴，刀光剑影，怎能少了本王子的刀叉？楚翊啊楚翊……”他低低笑起来，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兴奋与冰冷的算计，“这‘雀巢’里的蛋，本王要定了。就看你……能不能护得住这风雨飘摇的九重孤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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