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专机，如同一尾孤独的鲸，在万米高空的深蓝海域中，无声地巡航。
机舱内，昂贵的法兰绒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响，唯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如催眠般的低沉嗡鸣，提醒着这里并非静止的时空。
顾言静静地站在合金囚室的单向玻璃前。
玻璃上，清晰地倒映出他那张年轻却又深邃得过分的脸庞。他的眼眸，像两潭被夜色浸染的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在他身后，那两名代号分别为“山猫”和“孤狼”的华夏顶级特工，却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以顾言为中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那是一种无形的、却又真实不虚的力场，一种……属于上位者对下位者，天然的、不容置疑的“势”。
囚室内，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白银级狙击手鹰眼，依旧被碧绿色的藤蔓捆绑着，动弹不得。
她那张曾经美艳而冷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泪水冲刷过的、绝望的痕迹。她那双曾能洞察千米之外猎物的锐利眼眸，如今却涣散无神，只剩下对未知的、极致的恐惧。
她是一颗棋子。
一颗被双方的王，同时放在了棋盘中央，用以决定一局胜负的，染血的棋子。
“顾先生，”特工“山猫”艰难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寂静。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但面对此刻的顾言，他感觉自己手中的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她……我们……”
“山猫”想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要把这个女人当成筹码，去和那个疯子“千面”进行一场残酷的赌局吗？
顾言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鹰眼，穿透了这架飞机的层层装甲，穿透了稀薄的空气和云层，与数万米高空之上，那个同样在注视着这里的男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弈。
他知道，“千面”在等他出招。
等他，来决定这颗棋子的生死。
这是一个恶毒无比的阳谋。
如果顾言为了展示自己的强硬和冷酷，真的下令处决鹰眼，那么，他就坐实了自己“漠视生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邪魔形象。这或许能震慑住“窃火者”一时，但同时，也会让他身后那些“盟友”——比如华夏官方，对他产生更深的忌惮和不信任。一个没有底线的“神”，比一个邪恶的“神”，更令人恐惧。
可如果他选择退让，放过鹰眼，那么，他此刻营造出的所有强势与神秘，都将荡然无存。他将被“千面”看穿，被贴上“心慈手软”、“尚存妇人之仁”的标签。在接下来更残酷的斗争中，“千面”会毫不犹豫地，用更多无辜者的生命，来作为攻击他的武器。
进，是魔道。
退，是深渊。
这，就是千面为他设下的，一个关于“人性”的赌局。
他赌的，是顾言心中，那最后一丝作为“人”的良知。
机舱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孤狼”甚至己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他很清楚，一旦顾言选择退让，千面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引爆这个女人，甚至……是整架飞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顾言，依旧静立不动，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在思考。
但思考的，并非是“进”或“退”。
而是在思考……如何掀翻这张棋盘。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了手，食指隔着厚厚的玻璃，再次，轻轻地点向了鹰眼的眉心。
这一刻，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全世界无数个监控中心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
是给予死亡的裁决，还是……
高空之上，千面的嘴角，己经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在他看来，无论顾言做出何种选择，他都赢了。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因为，从顾言的指尖，逸散出的，并非是代表“庚金”的杀伐之气，也不是代表“乙木”的生命剥夺。
而是一缕……纯粹到极致的，温暖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与阴霾的——
光。
一缕，仿佛是从母亲那跨越时空的守护能量中，被他解析和领悟出来的、带着“治愈”与“安抚”概念的，慈悲之光。
这道光，无声地穿透了玻璃，轻柔地，融入了鹰眼那因恐惧而变得空洞的眉心。
“嗯……”
鹰眼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她那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她那被恐惧和绝望所占据的心灵，仿佛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过，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
捆绑在她身上的藤蔓，也随之枯萎、消散。
她恢复了自由。
但她没有动。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玻璃外的那个青年，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的困惑与震撼。
他……在做什么？
他没有杀自己，也没有继续折磨自己，而是……治愈了自己因恐惧而濒临崩溃的精神？
这是……为什么？
而顾言，做完这一切，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任何精神传音的技巧。
但鹰眼，作为一名顶级的超凡者，从他的口型中，清晰地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而我，从不拿自己的东西，去做赌注。”
“现在，带着我的‘善意’，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去。”
“告诉他，这盘棋，该换一种下法了。”
说完，他缓缓地，转过身，对身旁那两名早己石化的特工，淡淡地吩D咐道：
“把她，从这架飞机上，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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