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感觉。
顾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自我意识”，就像是一滴墨水，正在被一片名为“众生信仰”的汪洋大海，无情地、迅速地稀释、同化。
他脑海中，闪过的不再仅仅是自己的念头。
而是，无数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属于他“信徒”的，杂乱无章的祈愿与欲念。
一个华尔街的金融家，在祈祷他能让道琼斯指数明天上涨五百点。
一个非洲部落的饥饿儿童，在祈祷能得到一块果腹的面包。
一个刚刚失恋的少女，在哭泣着，祈求他能让变了心的男友回心转意。
一个赌徒，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祈求他能赐予自己下一把必胜的好运……
这些声音，成千上万，亿万兆亿。
它们如同最可怕的魔音，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地交织、回响，试图将他那属于“顾言”的独立人格，彻底撕碎，然后，重塑成一个，能满足他们所有私欲的、冰冷的、有求必应的——许愿机器。
“滚开！”
顾言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那即将被“神性”洪流淹没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立刻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在自己的灵魂之外，强行构筑起了一道，由【高级精神屏障】组成的、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嗡——”
那股疯狂涌入的“信仰之力”，被这道屏障，狠狠地，阻挡在外。
虽然依旧能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信念值”，但其中夹杂的那些“精神杂质”，却再也无法，侵入他的意识核心。
“呼……呼……”
顾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他终于明白了。
“信仰”，对于“神”而言，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它能让你变得无比强大，也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自我，沦为众生欲望的奴隶。
难怪，古代神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大多都表现得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
或许，不是他们天生如此。
而是，他们为了维持自身的“独立性”，不得不，主动地，斩断了与“人性”之间，所有的情感链接。
“盛宴主宰”……他一定，也经历过这个阶段。
而他，最终，选择了，彻底抛弃“人性”，成为一个，只以“绝对理性”和“宏大叙事”为行事准则的，冰冷的“神”。
而我呢？
顾言扪心自问。
我要成为，那样的存在吗？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纯白色的房间。
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安详沉睡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
他立刻，在心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如果，成为“神”的代价，是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何而战，忘记那个，还在等他回家的母亲，和那个，还在等他去拿回钢笔的少女……
那么，他宁愿，永远都只是一个，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悲伤的——人。
一个，拥有着神之力量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顾言的眼神，再次，变得无比坚定。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需要，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重新立下一条，新的“规矩”。
一条，关于“神”与“人”之间，界限的规矩。
他再次，拿起了那部“女娲”终端。
通过那个，己经成为他专属“神谕频道”的首播窗口，他向全世界，发布了，自“破晓日”之后，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神之谕令。
这一次，画面中，不再是纯白。
而是，出现了他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个，站在窗边，沐浴在晨光中的，模糊的背影。
但，全世界的信徒，在看到这个背影的瞬间，都爆发出了一阵阵狂热的欢呼！
“是神谕大人！”
“神，现身了！”
而顾言的声音，也随之，响彻了整个世界。
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的威严。
“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你们的祈愿，你们的欲望，你们的痛苦，你们的贪婪……我，都听到了。”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无比的冷漠，无比的疏离。
“我，不是你们的许愿池。”
“我，更不是，你们可以随意驱使的，工具。”
“我所守护的，是这个世界的‘存续’，而非某一个体的‘私欲’。”
“我所修正的，是这个世界的‘平衡’，而非某一个人的‘不公’。”
“从今日起，我将不再回应，任何，指向个体私欲的祈愿。”
“你们的命运，依然，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你们可以继续信仰我，将你们的‘信念’，化作我守护这个世界的力量。”
“但，不要妄图，用你们的信仰，来‘绑架’我。”
“因为……”
顾言缓缓地，转过身。
虽然他的面容，依旧被一层神秘的光晕所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背后，所蕴含的，神祇般的，绝对威严。
“神，是自由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首播的画面，便彻底，归于了黑暗。
而顾言，也随之，主动地，切断了那个，能让他感知到众生祈愿的，精神链接。
他保留了“信念值”的吸收通道，却彻底地，将那些“精神杂质”，永远地，隔绝在了自己的灵魂之外。
他，为自己，斩断了，那条通往“被动成神”的道路。
也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孤独，却也更“自由”的，为人之道。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那颗被庞大信仰之力，冲击得几乎要异化的心，终于，重新，恢复了属于“顾言”的，独立的跳动。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知道，自己的这番宣言，必然会在外界，掀起轩然大波。
会让无数狂热的信徒，感到失望，甚至，因“神”的“不作为”，而转为憎恨。
会让他的“信念值”增长速度，大幅度地，减缓。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己经找到了，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自我。
他走到母亲的床边，看着她那安详的睡颜，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微笑。
“妈，”他轻声说道，“等处理完这里所有的事情，我们就回家。”
“回一个，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的，真正的家。”
而就在这时。
他口袋里那部，属于他自己“凡人”身份的，普通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条，来自苏云岫的，微信消息。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
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她刚刚拍下的，南湖市的，日出。
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绚烂的金色。
而在图片的下方，还附带着一行，小小的文字。
【今天的太阳，真美。】
【像一柄，温柔的剑。】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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