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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荷灯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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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残雨敲打荷叶的声响渐渐止歇。听涛阁内,沉水香的气息重新占据了主导,却再也压不住萧明昭心头那翻腾的杀意和冰冷。太子的毒牙己经抵在了咽喉,那枚散发着诡异甜香的假璎珞项圈,如同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反击!必须反击!而且……就在此刻!

萧明昭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锁定在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碧绿、倒映着阴沉天光的荷塘。水面平静无波,残破的荷叶如同战败的旌旗,垂挂着晶莹的水珠。视线尽头,是曲折蜿蜒的回廊,以及回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王府外务核心区域的月洞门。

赵铁山那铁塔般的身影,如同磐石般钉在听涛阁门口的回廊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荷塘方向,不放过一丝涟漪。更远处,亲卫营的精锐如同沉默的礁石,星罗棋布地扼守着每一个可能靠近的路径。

硬闯?绝无可能。传递消息?飞鸟难渡!

萧明昭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脖颈间贴身佩戴的那枚真正的赤金嵌宝璎珞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内层暗格里那卷薄如蝉翼、却重逾千斤的纸卷——血牙卫的藏身之所!

这枚项圈,就是她唯一的武器!必须让它越过这铜墙铁壁,抵达谢砚之的手中!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焦灼的思绪!

她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红玉:“红玉!我记得……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几盏去年上元节没用完的荷花灯?要最小、最轻便的那种素纱宫灯!”

“荷花灯?”红玉被她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随即点头,“是……是有几盏,收在库房最里面的樟木箱子里,是宫里赏赐的贡品,轻便精致,用的是素白鲛绡纱……”

“立刻去取一盏来!要快!别让任何人看见!”萧明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再悄悄拿一截最细的、颜色最深的丝线!还有一小块油蜡!”

“是!”红玉虽然满心疑惑,但被萧明昭眼中那近乎燃烧的火焰所慑,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溜出暖阁,利用她对王府库房路径的熟悉,避开守卫的视线,很快便捧着一盏叠得整整齐齐、薄如蝉翼的素白鲛绡纱荷花灯,以及一小截深褐色丝线和一小块黄蜡回来了。

萧明昭接过东西,心跳如擂鼓。时间紧迫!她示意红玉守在暖阁门口望风,自己则快步走到最内侧的屏风后面。

她深吸一口气,动作快如闪电!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自己脖颈上那枚赤金嵌宝璎珞项圈,指尖微微颤抖地摸索到内层极其隐蔽的暗格机构,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暗格弹开。

那卷薄如蝉翼的透明纸卷,安静地躺在其中。

萧明昭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将纸卷取出。她迅速拿起那截深褐色的丝线,将纸卷紧紧缠绕数圈,打上一个死结。然后,她拿起那块黄蜡,用指尖的温度迅速将其捏软,小心地将包裹着纸卷的丝线结完全封裹在蜡丸之中!蜡丸只有绿豆大小,颜色深褐,在昏暗光线下毫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那盏素白鲛绡纱的荷花灯。这灯骨架极其纤细轻盈,灯罩由几层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叠成,透光性极好,叠起来只有巴掌大小。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灯罩,露出里面用来固定小蜡烛的细铜丝支架。

就是这里!

萧明昭将那颗深褐色的小蜡丸,用指尖残留的一点蜡油,极其牢固地粘在了铜丝支架最底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荷花灯重新折叠好,恢复原状。从外表看,这依旧只是一盏精致却普通的宫灯。

她将处理好的荷花灯紧紧攥在手心,那枚真正的璎珞项圈重新贴身戴好,冰冷的感觉让她精神一振。

“红玉!”她压低声音呼唤。

红玉立刻闪身进来。

“拿着灯!”萧明昭将折叠好的荷花灯塞进红玉手中,眼神锐利如刀,“听好了!你现在,立刻!拿着这盏灯,从听涛阁后门出去,沿着水榭回廊往‘揽月亭’方向走!记住,要快!但也要自然!就像……就像你奉我的命,去库房取东西回来!”

红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

“走到揽月亭外,那棵最大的垂柳下!”萧明昭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指令,“那里水边有一块半浸在水里的青石!把灯放在青石上!然后立刻转身回来!记住,放下灯就走!不要停留!不要回头!更不要看任何人!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奴婢明白!”红玉握紧了手中的荷花灯,手心全是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去吧!小心!”萧明昭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

红玉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暖阁的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捧着那盏折叠的荷花灯,低着头,快步穿过外间,从听涛阁的后门走了出去。

萧明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无声地移动到窗边,只推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追随着红玉的身影。

雨后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但听涛阁外的肃杀之气丝毫未减。红玉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回廊下赵铁山和几名亲卫锐利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在她和她手中那盏不起眼的荷花灯上!

红玉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她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牢记郡主的吩咐,低着头,脚步加快,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沿着水榭回廊,朝着不远处的揽月亭方向走去。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自己急促的喘息会引来怀疑。

赵铁山浓黑的剑眉紧锁,鹰隼般的目光在红玉的背影和她手中的荷花灯上来回扫视。一盏旧宫灯?郡主在这当口要这玩意儿做什么?他锐利的视线扫过红玉行走的路线——通往揽月亭,那里视野开阔,临水……似乎并无不妥。

他微微侧头,对身边一名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会意,如同无声的猎豹,悄然跟在了红玉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如炬。

红玉的心跳得如同要炸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目光的注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近了!更近了!揽月亭那飞翘的檐角己经清晰可见!亭外水边,那棵巨大的垂柳如同绿色的华盖,枝条低垂,几乎拂到水面。柳树下,那块半浸在水中的青石,就在眼前!

就是现在!

红玉脚步不停,走到垂柳巨大的树荫下。借着垂柳枝条的短暂遮掩,她飞快地蹲下身,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裙摆,同时将手中紧握的荷花灯,极其自然地放在了那块湿漉漉的青石上!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没敢看那灯一眼,立刻起身,头也不回,脚步反而放慢了一些,像是完成了任务般,沿着原路,朝着听涛阁方向走回。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跟在后面的亲卫目光如电,将红玉的动作尽收眼底。放下灯?放在水边的石头上?他快步上前,走到垂柳下,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块青石。

石头上,静静地躺着一盏折叠好的素白鲛绡纱荷花灯。精致,小巧,除了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边缘,看不出任何异常。

亲卫蹲下身,仔细检查。灯是新的?旧的?是否有夹层?是否有暗记?他翻来覆去地看,甚至捏了捏灯罩的厚度……一无所获。这看起来,真的只是一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旧宫灯。

也许是郡主一时兴起,想点灯玩?或者……只是让丫鬟处理掉?亲卫站起身,看着红玉己经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平静无波的荷塘水面,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关注,转身快步跟上了红玉,一同返回听涛阁方向。

听涛阁内,萧明昭透过窗缝,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当看到那名亲卫检查无果、转身离去时,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第一步,成了!灯己经放到了预定位置!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那盏灯,必须漂出去!漂过眼前这片被亲卫严密监控的荷塘,漂向那扇通往府外的月洞门!

可……无风!也无浪!雨后的荷塘,水面平静得如同凝固的碧玉!那盏叠好的灯,静静地躺在青石上,纹丝不动!

萧明昭的心再次揪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子的毒计随时可能发动!她等不起!

怎么办?!

难道要功亏一篑?!

一股强烈的焦灼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盏灯,又猛地扫向平静无波的水面,再看向远处回廊下如同雕塑般的守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扑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游鱼摆尾的声响,极其突兀地从揽月亭另一侧的荷塘深处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后,却清晰地传到了听涛阁!

赵铁山和所有亲卫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带着高度戒备的锐利,猛地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几片残破的荷叶微微晃动,一圈细微的涟漪正在扩散!

“什么人?!”赵铁山厉喝一声,手己按上刀柄!两名亲卫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朝着涟漪中心扑去!水面被搅动,发出哗啦的声响!

就是现在!

这稍纵即逝的、由不知名水鸟或游鱼创造的、吸引了所有守卫注意力的宝贵间隙!

萧明昭眼中精光爆射!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没有喊出声!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那盏躺在青石上的荷花灯!没有风?那就制造“风”!

她猛地抓起软榻上一个用来靠背的、填满了蓬松鹅绒的软枕!用尽全力,朝着揽月亭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软枕很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精准地落在了揽月亭外、距离那棵垂柳不远的水面上!

“噗!”

一声轻响。

软枕砸在水面,荡开一圈更大的涟漪!溅起的水花,不偏不倚,正好波及到了垂柳下那块半浸在水中的青石!

水波推动!

那盏静静躺着的、折叠好的素白鲛绡纱荷花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小小水浪推动着,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推,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中!

它没有立刻散开,只是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如同一片洁白的睡莲花瓣。水流极其缓慢地带着它,朝着荷塘中央,朝着那扇紧闭的月洞门方向,无声地……漂去!

成了!

萧明昭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一声激动的哽咽溢出喉咙!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目光死死追随着水面上那一点不起眼的白色!

荷塘中央,水流似乎受到某种引力的作用,开始形成极其微弱、却坚定不移的向心力,缓缓旋转着,推动着那盏小小的荷花灯,朝着月洞门下方那小小的、用于调节水位的泄水口方向漂去!

那泄水口很小,只有碗口大小,连接着王府内部水系与外面的一条活水河道。平日里,只有少量的水会缓慢流出。

荷花灯随着水流,一点点地靠近……

赵铁山那边,两名亲卫己经搜索完毕,只惊起几只水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赵铁山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水面,扫过揽月亭,最终又落回听涛阁的方向,眼神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

“郡主!郡主!不好了!”一个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是荣亲王书房伺候的大丫鬟春桃!她提着裙摆,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向听涛阁,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王爷……王爷在澄心斋……突然吐血了!太医……太医都惊动了!您……您快去看看吧!”

父王吐血?!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在萧明昭头顶!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是急火攻心?还是……太子的毒计己经发动了?!

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顾不得水面上那盏漂向希望的荷花灯,也顾不得赵铁山审视的目光,猛地推开窗户,对着外面失声喊道:“赵统领!快!带我去澄心斋!”

赵铁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脸色一变!荣亲王是王府的擎天柱!他若倒下……后果不堪设想!他再无暇细想方才的异常,立刻挥手:“护送郡主!快!”

亲卫营瞬间调动,如同钢铁洪流般簇拥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萧明昭,朝着澄心斋的方向疾奔而去。

听涛阁外,瞬间空寂下来。

只有那片被遗忘的荷塘。

水面上,那盏素白的鲛绡纱荷花灯,在无人察觉的微弱水流推送下,如同一个无声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漂到了月洞门下那小小的泄水口处。

水流带着它,轻轻打了个旋。

然后,它那折叠的灯罩一角,被水流温柔地……卷入了那幽暗的、只有碗口大小的泄水口中。

如同投入深渊的信笺。

消失不见。

王府之外,临着那条活水河道的一条僻静小巷深处。

一座不起眼的茶楼二层雅间。

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稳定的手,随意地搭在窗棂上。

手的主人,一袭月白衣衫,临窗而立,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只是在欣赏雨后初晴的街景。

他的视线,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稳稳地落在河道下游不远处,王府高墙外,一个极其隐蔽的、用青石垒砌的……出水口上。

水流潺潺。

一点素白的、不起眼的微光,随着水流,从那青石缝隙中,悄然漂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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