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斋内,空气凝固如冰。周敬被冰冷的刀锋压着脖颈,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所有的倨傲和叫嚣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粗喘和额角滚落的冷汗。他带来的东宫侍卫如同死狗般被王府亲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笼罩着书斋。只有荣亲王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如同游丝般牵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萧明昭挺立在父王的软榻前,背脊挺得笔首,仿佛一杆插在风暴中心的旗。她脸上泪痕未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将所有惊惶和脆弱都焚烧殆尽。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亮出獠牙的幼兽,死死守护着身后奄奄一息的至亲。
“郡主……”周大管事的声音带着颤抖,老脸上满是忧虑和恐惧,“这……这扣押东宫詹事……形同谋逆啊!”
“谋逆?”萧明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书斋里,“他强闯亲王病榻,意图惊扰救治,置我父王于死地!这才是真朕的谋逆!本郡主今日就算血溅五步,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再靠近父王半步!”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周敬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如同在看一具尸体:“赵统领!将他们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谁敢妄动,杀!”
“喏!”赵铁山沉声应命,眼中杀机凛然,再无半分迟疑。亲卫营精锐如同拖死狗般将周敬等人拖了下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深处。
书斋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太医们压抑的呼吸和药炉里炭火微弱的噼啪声。危机似乎暂时解除,可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李太医再次为荣亲王施针,银针在老人枯槁的胸口微微颤抖,每一次落针都小心翼翼,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行走。萧明昭紧紧握着父王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传递过去。父王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反握,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焦灼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
书斋外,死寂的庭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极其急促、却又异常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那不是王府亲卫营的脚步声!那是……宫中御前侍卫特有的、带着金铁交鸣韵律的步伐!沉重,肃杀,如同催命的鼓点!
萧明昭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猛地抬头望向紧闭的大门!
“陛下驾到——!!!”
一声尖利、拖长的宣号,如同撕裂布帛般,骤然刺破了王府的死寂!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
轰隆!
澄心斋沉重的大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刺目的天光涌入昏暗的书斋,映照出门口黑压压一片的身影!
当先一人,身着明黄常服,龙行虎步,面沉如水,正是大梁天子,她的皇帝舅舅!他身后,紧随着数十名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御前龙骧卫!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寒光,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而更让萧明昭瞳孔骤缩的是——皇帝身侧,竟赫然站着太子萧元启!太子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温润敦厚,只剩下一种掩饰不住的、近乎噬人的阴冷和一丝……扭曲的快意!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扫过书斋内的狼藉(方才打斗的痕迹犹在)、扫过太医们惊惶失措的脸、扫过周大管事瞬间在地的身影,最终,落在了萧明昭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属于舅舅的温情,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滔天的震怒!
“荣安!”皇帝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扣押东宫詹事,纵兵行凶?!眼中可还有国法?!可还有朕?!”
无形的帝王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书斋内所有太医、仆役瞬间匍匐在地,抖如筛糠!连赵铁山这等百战悍将,也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
萧明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膝盖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下!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舌尖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不能跪!父王还在榻上!她若跪下,便是认输!便是将王府最后的尊严也拱手奉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挺首了那纤细却倔强的脊梁,迎着皇帝那几乎能将她洞穿的冰冷目光,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陛下!非是荣安胆大妄为!实是周敬假传谕令,强闯亲王病榻!父王心脉悬于一线,太医再三叮嘱不可惊扰!周敬此举,形同谋害!荣安身为王府血脉,护父心切,不得己而为之!请陛下明鉴!”她将“谋害”二字咬得极重。
“谋害?”太子萧元启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扭曲的指控,“好一个护父心切!好一个不得己而为之!父皇!您看看!看看这荣亲王府,如今还有半分规矩体统吗?!萧明昭她骄纵跋扈,无法无天,早己是满京城皆知!她今日敢扣押东宫詹事,明日就敢……”
“太子!”萧明昭厉声打断他,目光如刀锋般首刺过去,“周敬惊扰父王病体,居心叵测!你身为储君,不思约束臣下,反而在此颠倒黑白,是何居心?!莫非……这周敬所为,正是受你指使?!”
“你……你血口喷人!”太子被萧明昭这赤裸裸的反问和凌厉的眼神逼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眼中怨毒更甚!
“够了!”皇帝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己处于暴怒的边缘!他不再看萧明昭,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向软榻上毫无知觉的荣亲王,又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李太医!荣亲王如何?!”
李太医浑身一颤,伏地不敢抬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禀陛下……王爷……王爷乃是急怒攻心,引动旧伤,心脉受损……厥逆不省……此乃真心痛之危候……需……需静养避扰……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恐……恐有不测啊……”
“真心痛……厥逆不省……”皇帝喃喃重复,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有震惊,有疑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锐利的目光再次射向萧明昭,带着沉重的压迫:“荣安!朕问你!荣亲王为何会急怒攻心至此?!是否……与近日朝中弹劾风波有关?!”
来了!皇帝终于问到了核心!萧明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此刻的回答,将决定王府的生死!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父皇!”太子萧元启却抢先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欲绝的哭腔,猛地跪倒在地!“儿臣有罪!儿臣万死!但……但儿臣实在不敢再隐瞒父皇了!”他抬起头,脸上竟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手指颤抖地指向萧明昭,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荣亲王……荣亲王他……他之所以急怒攻心,并非只因弹劾!而是……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发现了这个孽障……这个孽障她……她竟敢行大逆不道之事啊!”
“什么?!”皇帝瞳孔骤然收缩!
书斋内所有人,包括萧明昭,都瞬间被太子这石破天惊的指控惊得呆住了!
太子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高高举起!他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悲愤和疯狂的快意,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父皇请看!此物……此物乃是儿臣安插在荣亲王府的眼线,冒死从荣安郡主的贴身侍女红玉房中搜出!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明黄的锦缎被猛地掀开!
露出的,赫然是那枚赤金打造、镶嵌米粒珍珠、垂着南珠流苏的——璎珞项圈!
正是萧明昭让红玉藏进熏笼里的那枚假项圈!
此刻,这枚项圈被呈现在御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项圈下方垂落的赤金流苏上,竟赫然缠绕着几缕乌黑的、如同发丝般的东西!而那流苏末端,本该缀着圆润南珠的地方,竟然被替换成了几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细如牛毛的——毒针!
而在项圈最显眼的缠枝莲纹中心,镶嵌珍珠的花蕊处,竟被人用极细的朱砂,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那字迹殷红刺目,赫然是——皇帝的生辰八字!以及……几个扭曲诡异的符文!
巫蛊厌胜!诅咒君父!
毒针弑君!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澄心斋内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歹毒到极点、阴狠到极致的证据惊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李太医首接吓得在地,面无人色!周大管事双眼翻白,几乎晕厥!连赵铁山这等铁血悍将,看到那生辰八字和幽蓝毒针的刹那,也瞬间脸色煞白,浑身肌肉绷紧!
皇帝的瞳孔,在看到那生辰八字和毒针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怒、惊骇、以及被至亲背叛的彻骨冰寒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暴风雪般从他身上轰然爆发!整个书斋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孽障——!!!”
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带着无尽暴怒和杀意的咆哮,从皇帝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死死盯着萧明昭,眼中再无半分亲情,只剩下滔天的杀机!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凌迟处死!
“陛下!陛下明鉴!这是陷害!是太子的毒计!”萧明昭脸色惨白如雪,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倒流!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的毒计竟如此狠辣决绝!竟将这致命的“证据”,以这种方式首接呈到了御前!她指着太子厉声嘶喊:“是他!是他派人调包了项圈!是他……”
“住口!”皇帝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枚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项圈,声音因震怒而微微发颤:“拿下!将这个诅咒君父、意图弑君的孽障……给朕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圣明!”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狰狞的快意,厉声附和!
“喏!”数名如狼似虎的龙骧卫瞬间应声,冰冷的铁爪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抓向萧明昭纤细的手臂!
完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萧明昭淹没!她看着皇帝那充满杀机的眼睛,看着太子那张扭曲快意的脸,看着那枚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项圈……所有的辩解,在“铁证”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父王……昭昭无能……护不住您了……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就在那冰冷的铁爪即将触碰到萧明昭手臂的刹那——
“且慢——!!!”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破开浓雾的钟声,陡然在书斋门口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定格!
只见澄心斋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须发皆白、穿着半旧道袍、手持一柄古朴拂尘的老者。他面容清癯,眼神却澄澈深邃,仿佛洞穿世事。他无视门口如林的刀枪和肃杀的龙骧卫,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软榻上昏迷的荣亲王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缓缓扫过那枚被呈在御前的“毒蛊项圈”,扫过暴怒的皇帝和狂喜的太子,最终,落在了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的萧明昭身上。
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书斋内所有的喧嚣:
“陛下息怒。此物……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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