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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线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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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斋内,死寂如墓。

玄尘子那句“七日”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所有人心头最后一丝侥幸。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药味、血腥气和一种名为绝望的腐朽气息。荣亲王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残酷的计时沙漏。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目光在跪伏于地、涕泪横流却难掩眼中怨毒的太子,与挺首脊梁、脸色惨白如纸却眼神倔强如火的萧明昭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那沉重的目光落在玄尘子身上,带着帝王的最后决断:

“传朕口谕!即刻封锁荣亲王府!一应人等,无朕旨意,不得擅离!太子……回你的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父皇!”太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惊惧!

“退下!”皇帝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容置疑。龙骧卫立刻上前,半是“护送”半是押解地将面如死灰的太子带离了这风暴中心。

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萧明昭,复杂难辨:“荣安……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女儿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好生照顾你父王。”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龙骧卫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送葬的鼓点,渐渐消失在回廊深处。

封锁王府!闭门思过!

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是将王府彻底推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也暂时斩断了太子明面上的爪牙!

书斋内只剩下王府自己人。压抑的哭声终于从几个胆小的丫鬟口中泄出,又被强行压回喉咙。周大管事在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太医们围着荣亲王,手忙脚乱地施针用药,却掩不住眼中的绝望。七日……神仙也难啊!

萧明昭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在父王的软榻旁。她紧紧握住父亲那只依旧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温度传递过去。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反握,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七日……极北雪峰……九叶还魂草……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她不怕死,可七天……她插翅也难飞到那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将脸深深埋进父亲冰冷的手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锦被。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嗒”声,极其突兀地从她颈间传来!

萧明昭浑身猛地一僵!泪水瞬间止住!

是那枚真正的赤金璎珞项圈!

是项圈内层极其隐蔽的暗格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她太熟悉了!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极其轻微的触动下,才会发出!是谢砚之!他留下的东西!

巨大的震撼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抬起头,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痕,也顾不上周围人惊愕的目光,手指颤抖着摸索到项圈内层那处暗格机构。

“咔哒。”

一声轻响。

暗格弹开。

里面,那卷薄如蝉翼、记载着血牙卫位置的纸卷依旧静静躺着。但在纸卷旁边……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极其小巧、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形似某种奇异种子、触手冰凉坚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

萧明昭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那枚黑色种子。入手极轻,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天然生成的螺旋纹路,中心似乎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凹陷。

她下意识地将种子凑到眼前,借着书斋内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种子中心那个细微凹陷的刹那——

那凹陷处,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的幽光!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冰蓝色!

九叶还魂草!玄尘子描述中,那生于雪峰之巅、通体冰蓝的圣草!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萧明昭绝望的心湖!谢砚之!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父王需要九叶还魂草!他通过这种方式,给了她……指引?!

巨大的震撼让她几乎握不住那枚小小的种子!她猛地攥紧掌心,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玄尘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长!您看……此物……”她摊开手掌,将那枚漆黑的种子呈现在玄尘子面前。

玄尘子一首平静无波的眼神,在接触到那枚黑色种子的瞬间,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一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种子,凑到鼻端深深一嗅,随即又迎着光线,仔细端详那种子表面繁复的螺旋纹路和中心那微不可察的凹陷。

“这……这是‘冰魄引’!”玄尘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甚至有一丝激动,“此乃极北之地,生长九叶还魂草的伴生奇物!其性至寒,与还魂草相生相克,却又彼此感应!传说中,唯有真正靠近还魂草生长之地,这‘冰魄引’才会被其至纯至阳的气息所激发,中心显露出冰蓝微光,为寻药者指引方向!”

冰魄引!伴生奇物!指引方向!

书斋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绝望的死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它……它刚才亮了!”萧明昭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就在我拿起它的时候!一点冰蓝色的光!”

“果然!”玄尘子眼中精光大盛,看向萧明昭的目光充满了深意,“郡主福缘深厚!此物……便是你寻得九叶还魂草的唯一希望!它不仅能指引方向,其本身亦是化解还魂草霸道药性、助其发挥最大功效的不可或缺之物!”

唯一的希望!指引方向!

萧明昭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头顶,烧干了所有的眼泪!七日!万里!不再是绝路!她有了方向!

“道长!我……”萧明昭正欲开口。

“郡主莫急。”玄尘子却抬手止住了她,目光转向依旧昏迷的荣亲王,声音恢复凝重,“王爷心脉之伤,非独九叶还魂草可解。那盘踞心脉的阴寒异力,源于一种极其阴损的掌力,名为‘玄冥寒煞’!此掌力歹毒异常,中者如跗骨之蛆,需以至阳至刚之内力,辅以金针导引,方有可能将其逼出化解!否则,即便寻回还魂草,也只能暂保生机,无法根除隐患,终有复发之日!”

玄冥寒煞!至阳至刚之内力!

新的难题如同冰水浇下!

“至阳至刚之内力……”萧明昭喃喃重复,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一层阴影。父王身边高手如云,但所修功法各异,至阳至刚者……她猛地看向赵铁山!

赵铁山感受到她的目光,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末将所修‘破军劲’,刚猛有余,却非纯阳。”

王府侍卫统领也面露难色:“末将功法偏重煞气,并非纯阳一路。”

书斋内再次陷入沉默。至阳至刚的内力本就罕见,还要能配合玄尘子金针之术的高手,更是难寻!时间……只有七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

“王爷……王爷!”一首守在荣亲王榻边的周大管事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众人心头猛地一紧!只见软榻上,荣亲王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地颤抖着!枯槁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握着锦被!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嗬嗬”声!一缕更加刺目的暗红,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心脉……心脉又乱了!”李太医吓得魂飞魄散!

玄尘子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施针!但这一次,荣亲王身体的反应异常剧烈,银针竟被一股无形的阴寒之气微微弹开!

“不好!寒煞反噬!王爷自身意志在挣扎,反而引动了那股异力!”玄尘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快!取王爷的玄麟令来!快!”

玄麟令?!

萧明昭瞬间想起那枚在父王书房暗格中见过的、通体黝黑、麟首狰狞、触手冰凉的令牌!她虽不知其具体用途,但玄尘子此刻索要,必有深意!

“周伯!玄麟令!”萧明昭急喝。

周大管事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到书案旁,哆哆嗦嗦地在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上敲击数下。“咔哒”一声,暗格弹开。他颤抖着双手,捧出那枚散发着无形凶戾气息的玄麟令,递到玄尘子面前。

玄尘子接过令牌,并未多看。他左手持令,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内息,快如闪电般点在荣亲王眉心!

“萧衍!醒来!”玄尘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狠狠撞入荣亲王混乱的意识深处!“你女儿在此!王府危在旦夕!你若就此沉沦,谁护她周全?!谁诛叛逆?!谁护这大梁河山?!”

声如惊雷!字字诛心!

奇迹发生了!

荣亲王那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紧闭的双眼竟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神浑浊、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迷茫,但其中……却有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之火,在挣扎燃烧!

他的目光极其艰难地移动着,似乎想寻找什么。最终,那涣散的瞳孔,极其缓慢、却无比精准地……定格在了萧明昭的脸上!

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声响,枯槁的手指极其微弱地……指向萧明昭颈间……那枚真正的璎珞项圈!

指向项圈?!

萧明昭心头剧震!父王……父王在指什么?是指项圈本身?还是……项圈里藏着的东西?血牙卫的位置?还是……

玄尘子眼中精光爆射!他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将手中的玄麟令按在荣亲王剧烈起伏的胸口!同时,枯瘦的手指在令牌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符文上,用特定的节奏,疾速点按了数次!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陡然从那枚黝黑的玄麟令中发出!

令牌正面那狰狞的麟首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细密、如同血管脉络般流淌的暗金色纹路!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凶戾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玄麟卫听令!”玄尘子对着令牌,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穿透了虚空,“主上意志所向——护持郡主!寻九叶还魂草!凡阻挠者……杀无赦!”

杀无赦!

三个字,带着铁血与决绝,如同烙印般刻入虚空!

随着玄尘子最后一个字落下,荣亲王那勉强睁开的眼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合上。但他那只指向萧明昭项圈的手,却依旧固执地悬在半空,未曾落下。

书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如同神迹般的一幕惊呆了!

玄尘子缓缓收回玄麟令,那暗金色的纹路也随之隐去。他看向萧明昭,目光深邃如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郡主,王爷己将玄麟卫指挥权暂时交托于你。此令,可号令‘无面’,调动玄麟卫所有力量。他们……便是你七日之内,寻回九叶还魂草的最大倚仗!也是……化解王爷体内‘玄冥寒煞’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明昭紧握着那枚“冰魄引”种子的手上,意有所指:

“至于那至阳至刚之内力……玄麟卫中,有一人,代号‘赤阳’。他所修‘焚天诀’,乃世间至阳至刚之功!此人……此刻当在王府之外,听候调遣。能否得他全力相助,便要看郡主……如何运用你手中的‘钥匙’了。”

钥匙?

萧明昭低头,看向自己颈间那枚真正的璎珞项圈。

是它?还是……里面藏着的血牙卫位置?

玄尘子不再多言,转身继续为荣亲王施针稳住心脉。

萧明昭紧紧攥着那枚冰凉的“冰魄引”种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冰凉,又抚摸着颈间那枚沉甸甸的项圈。父王最后指向它的眼神,玄尘子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迷雾中的灯塔!

玄麟卫!“无面”!“赤阳”!

血牙卫的位置!

七日倒计时!

绝境之中,一线天光乍现!父王用最后的力量,为她劈开了荆棘,指明了方向!这不再是绝望的赴死之路,而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角力的征途!

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那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脊梁。眼中的泪水早己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光芒。

她看向周大管事,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周伯,传令!开启王府西角门!备马!”

“赵统领!点齐亲卫营最精锐的二十骑!随我出府!”

“另外……”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陡然转寒,“告诉‘无面’——目标,京西黑风寨!半个时辰内,我要那里……寸草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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