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机关算尽
听竹轩内，药香氤氲。谢砚之倚在窗边软榻上，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缓缓抬起左手，青紫色的指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五指艰难地收拢，又迟缓地张开，如同生锈的机括，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咔哒。”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枯枝断裂的响动。
谢砚之眸光微动，右手食指在榻沿轻轻敲击了三下——两短一长。
窗棂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通体漆黑、不过巴掌大小的木匣被推了进来。匣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角落刻着一个极小的“巧”字，与谢砚之枕下铁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谢砚之取过木匣，指尖在“巧”字上按特定顺序连点七下。
“咔。”一声轻响，匣盖弹开。
匣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护腕。通体玄黑，质地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护腕内侧镶嵌着数十枚细如发丝的银针，排列成复杂的脉络状；外侧则装饰着古朴的云纹，乍看只是普通纹饰，细看却能发现纹路中暗藏机关。
谢砚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小心地取出护腕，戴在左腕上。护腕内侧的银针立刻精准地刺入他手腕各处的穴位，一阵酥麻感瞬间从手腕蔓延至指尖！
“唔……”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左手五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青筋暴起，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筋骨间爬行！这是“巧匠”特制的“续脉机关”，以银针引药，以机关代筋，强行激活被毒素侵蚀的筋脉。过程……痛苦至极。
谢砚之咬紧牙关，右手死死扣住软榻边缘，指节泛白。他闭上眼，感受着银针上传来的药力和机械力双重刺激，任由那剧痛在左臂肆虐。额角的汗珠滚落，打湿了衣襟。
一刻钟后，痉挛渐渐平息。谢砚之缓缓睁开眼，尝试着活动左手。五指张开、收拢的动作比之前流畅了许多，虽然依旧迟缓，却不再有那种生涩的阻滞感。他轻轻按动护腕外侧一处隐蔽的凸起。
“铮！”一声轻响，护腕云纹中突然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刃片，寒光凛冽！
谢砚之眼中精光一闪。他小心地控制着左手，将刃片收回。又尝试了护腕的其他几个机关——暗格、飞针、锁链……虽然动作比右手慢了许多，但基本功能都己恢复。这只左手，总算……不是完全废了。
“巧匠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他低声自语，轻轻抚摸着护腕上的云纹。这只是暂时的替代品，真正的解药，还是那传说中的“玉髓生肌膏”。但至少，在找到解药前，他不至于完全失去左手的战力。
窗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谢砚之望向窗外，眼神渐渐幽深。江南商路被袭，对方索要“钥匙”……玉佩的线索，终究还是泄露出去了。潜龙渊……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必须加快步伐了。
二、昭昭探秘
昭华阁内，萧明昭正对着一幅绢布发呆。布上用炭笔粗略地勾勒着一个古怪的图腾——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形成一个闭合的环。这是她根据记忆，模仿那枚潜龙渊暗器上的纹路绘制的。
“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咬着笔杆，眉头紧锁。这图腾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在哪里见过。谢砚之的玉佩？好像有类似的纹路，但又不太一样……
“郡主。”绿翘轻轻敲门，“药熬好了，您现在用吗？”
萧明昭回过神来，将绢布随手塞进袖中：“进来吧。”
绿翘端着药碗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小丫鬟：“郡主，厨房刚做了您爱吃的莲子羹，还有几样清淡小菜。您早膳都没怎么用，王爷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萧明昭心不在焉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她随手捏了块蜜饯含在嘴里，目光落在食盒上，突然问道：“谢砚之那边……膳食如何安排的？”
绿翘眨了眨眼：“回郡主，听竹轩的小厨房单独准备的，都是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陈太医特意交代的。”
“嗯……”萧明昭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站起身，“把这些装进食盒，我带去听竹轩。”
“啊？”绿翘一愣，“郡主您要亲自……”
“怎么，不行吗？”萧明昭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骄横，“他救了我的命，我送顿饭怎么了？快去准备！”
一刻钟后，萧明昭带着绿翘和两名亲卫，来到了听竹轩。守门的亲卫见是郡主，恭敬行礼，却低声道：“郡主，谢公子方才吩咐不见客，说是要静养……”
“本郡主是‘客’吗？”萧明昭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屋内，谢砚之正坐在书案前，左手戴着那只玄黑护腕，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门响，他迅速将一张信纸翻面盖住，同时袖袍一拂，遮住了左腕的护腕。
“郡主。”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润，只是脸色比早晨更加苍白，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迹，“您不该……”
“不该什么？不该来打扰你养伤？”萧明昭大步走到书案前，将食盒重重放下，“那你呢？不该静养却在这里写字？”她目光扫过书案上翻扣的信纸，又落在谢砚之的左手上——那只手被宽大的袖袍遮得严严实实。
谢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微微一笑：“只是试着活动一下，免得僵了。郡主亲自送膳，谢某受宠若惊。”
萧明昭哼了一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莲子羹和小菜一样样摆出来：“趁热吃。陈太医说了，你失血过多，需要温补。”
谢砚之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右手拿起瓷勺，舀了一勺莲子羹送入口中。动作优雅，丝毫看不出重伤之人的狼狈。
萧明昭盯着他吃饭的样子，突然道：“你把左手藏起来做什么？让我看看。”
谢砚之动作一顿，抬眼看她：“郡主……”
“给我看看！”萧明昭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左腕，将袖袍往上一撸！
玄黑色的护腕暴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精巧的云纹，内嵌的银针，无不彰显着这件物品的非同寻常。
萧明昭瞪大了眼睛：“这是……”
“续脉机关。”谢砚之坦然道，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巧匠’的手艺，暂时替代受损的筋脉。”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左手五指，动作比之前流畅许多，“效果还不错。”
萧明昭盯着那只护腕，指尖无意识地着上面的云纹。触感冰凉，纹路精细，显然是大师手笔。她突然按到了一处凸起——
“别动！”谢砚之低喝一声，但己经晚了。
“铮！”一片薄如蝉翼的刃片从护腕中弹出，寒光凛冽，距离萧明昭的咽喉只有寸许！
“啊！”萧明昭惊呼一声，猛地后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谢砚之右手迅速扶住她的肩膀，同时左手一抖，刃片瞬间收回护腕中。
“抱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机关灵敏，不该让郡主涉险。”
萧明昭惊魂未定地拍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瞪大眼睛：“你……你这护腕还是个暗器？！谁给你的？那个‘巧匠’又是谁？”
谢砚之收回手，神色平静：“江湖上的朋友，擅长机关之术。这护腕是他特制的，既能续脉，也能防身。”他看了一眼萧明昭震惊的表情，补充道，“郡主放心，谢某虽是一介商贾，却也知分寸。这护腕，只为自保。”
萧明昭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江湖朋友？机关之术？谢砚之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突然想起袖中的绢布，犹豫了一下，还是掏了出来，铺在书案上。
“这个图腾，你见过吗？”
谢砚之目光落在绢布上——衔尾蛇图腾。他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有些眼熟。郡主从何处得来？”
“夜枭在城南死士据点发现的暗器上的。”萧明昭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父王说，这图腾与前朝一个叫‘潜龙渊’的组织有关。你……真的只是‘有些眼熟’？”
谢砚之神色不变，轻轻拿起绢布，仔细端详：“衔尾蛇，象征轮回与永恒，很多古老组织都喜欢用这个意象。潜龙渊……倒是有所耳闻。传闻是前朝余孽组成的复国组织，专行刺杀、谍报之事。”他放下绢布，看向萧明昭，“郡主怀疑，昨夜之事与他们有关？”
萧明昭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突然问道：“你那枚玉佩……上面的金色纹路，是不是和这个很像？”
谢砚之眸光微动。她果然联想到了玉佩。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确实有相似之处。那枚玉佩是家母遗物，据说传自外祖家。上面的纹路……我一首以为是某种家族徽记。”
“家母遗物……”萧明昭一怔，突然想起谢砚之曾说过，那枚碎玉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她咬了咬唇，心中的质问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谢砚之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轻声道：“郡主是在怀疑谢某与潜龙渊有关？”
萧明昭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太多谜团……武功、影卫、情报网、现在又是这个机关护腕……还有那枚玉佩。我……”她攥紧了衣袖，“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谢砚之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轻轻覆在她紧攥的拳头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萧明昭微微一颤。
“昭昭。”他唤了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答应过你，待风波稍定，会将一切和盘托出。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他顿了顿，眼神诚挚，“但现在，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该保护的人——包括你，也包括谢家。”
萧明昭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星辰大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突然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郡主！”绿翘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王爷回府了，正大发雷霆！说是……说是谢家在江南的商船被劫了！王爷让您立刻过去！”
“什么？”萧明昭猛地站起身。
谢砚之眸光一凛，右手瞬间攥紧了瓷勺，指节泛白。江南商船被劫……果然来了！
三、江南惊变
荣亲王府，议事厅。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荣亲王萧衍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意逼人。萧明昭匆匆进来，看到父王的表情，心头一紧：“父王，出什么事了？”
荣亲王转过身，脸色阴沉如铁：“刚收到八百里加急。谢家三条主要商船在江南运河遭遇伏击，两艘沉没，一艘重伤。船上货物尽失，人员伤亡惨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更奇怪的是，袭击者放走了几名活口，让他们带话……要谢家交出什么‘钥匙’！”
“钥匙？”萧明昭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到那枚碎玉，“什么样的钥匙？”
“不清楚。”荣亲王摇头，目光深沉，“但此事蹊跷。谢家商船遇袭的时间，与昨夜王府刺杀太过接近，不像是巧合。而且……”他看了一眼女儿，“袭击者训练有素，手法老练，与城南死士据点的灭口风格极为相似。”
萧明昭倒吸一口冷气：“父王是怀疑……潜龙渊？”
“不错。”荣亲王点头，“这个组织神秘莫测，行踪诡秘。若他们真的卷入了此事……”他眼中寒光闪烁，“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萧明昭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父王，我刚才去了听竹轩。谢砚之他……戴着一个奇怪的护腕，说是能续脉的机关，上面还有暗器！他说是一个叫‘巧匠’的江湖朋友做的。”
“巧匠？”荣亲王眉头一皱，“可是江湖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机关大师？传闻他做的机关巧夺天工，千金难求。谢砚之竟能请动他？”他眼中审视之色更浓，“还有呢？”
萧明昭掏出那张绘有衔尾蛇图腾的绢布：“我问他认不认识这个图腾，他说……说那枚玉佩上的纹路与此相似，是家母遗物，传自外祖家。”
“家母遗物？”荣亲王接过绢布，眼神锐利如刀，“谢砚之的母亲……我记得是江南苏家的女儿？苏家……”他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夜枭！”
如同鬼魅般，暗卫统领无声出现：“王爷。”
“去查！查谢砚之母族苏家的底细！尤其是……与潜龙渊可能的关联！”
“是！”夜枭领命而去。
荣亲王看向女儿，神色复杂：“昭昭，谢砚之此人，背景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你近日……”
“父王！”萧明昭突然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救了我的命！两次！而且……而且他的左手可能废了！就因为替我挡了那一刀！我们不能……不能这样怀疑他！”
荣亲王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从她急切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却没有点破。他叹了口气：“为父并非不知感恩之人。谢砚之救你，这份恩情，为父铭记于心。但恩情归恩情，疑点归疑点。在这风云诡谲的时局中，我们必须弄清每一个变数。”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尤其是……可能与潜龙渊有关的变数。”
萧明昭低下头，不再说话。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摆——一边是至亲的父王和王府的安危，一边是舍命救她的谢砚之……她到底该相信谁？
“报——”一名亲卫匆匆进来，单膝跪地，“王爷，宗正寺卿李大人递了帖子，说是明日要来府上询问郡主遇刺的细节！”
荣亲王冷笑一声：“来得倒快。回复他，本王恭候大驾！”
亲卫领命退下。荣亲王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神幽深：“明日宗正寺卿来访，昭昭，你不必出面。为父倒要看看，这位‘秉公执法’的李大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萧明昭点点头，心思却飘回了听竹轩。谢砚之听到商船被劫的消息时，那一闪而过的锐利眼神……他到底知道多少？那枚碎玉，真的是“钥匙”吗？潜龙渊……又与他有什么关联？
谜团如同蛛网，越缠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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