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照亮了整个京城、将“昭昭”二字烙印在无数人心中的烟火盛宴,仿佛耗尽了一整年的喧嚣,在黎明将至时终于归于沉寂。
然而,京城并未因此而平静。
“谢公子豪掷万金,买断全城烟火,只为博郡主一笑!”
“岂止一笑?那是昭告天下,此心唯系荣安郡主!”
“我的天爷,这得花多少银子?谢家……当真是富可敌国啊!”
“荣亲王没把这位财神爷打出去?听说那日王府门前,郡主可是用银票砸了谢公子一脸!”
“嘿,打出去?你没看那烟火放的?王爷怕是……压不住喽!”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昨夜那场旷世奇观,议论的中心永远是那位一掷千金的谢家少主和他倾尽全城烟火只为贺其生辰的荣安郡主。流言如同野火燎原,将“谢砚之倾慕荣安郡主”的消息烧得沸沸扬扬,甚至盖过了之前“玉佩风波”的荒诞。在绝对财力制造的浪漫面前,一切质疑和揣测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荣亲王府,落霞院。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洒下柔和的光斑。萧明昭蜷缩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薄毯,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庭院里被昨夜烟花震落的花瓣。
她一夜未眠。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震耳欲聋的爆响,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铺天盖地的绚烂流光,尤其是夜空中那光芒万丈、久久不散的“昭昭”二字,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震撼吗?是的,无人能抗拒那种极致华丽的视觉冲击。
悸动吗?心口那陌生的、不受控制的鼓噪,骗不了人。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被架在火上烤的焦躁。
谢砚之……他到底想干什么?用西十万两银票砸不走,就用全城的烟火来烧?他是在炫耀他的财富?还是在宣告他的决心?那句穿透烟火、清晰落在她耳边的“三生之约,我记下了”,像一句咒语,缠得她心烦意乱。
“混蛋!疯子!”她烦躁地把脸埋进毯子里,试图驱散那张温润含笑、眼底却藏着深海般执念的脸。
“郡主,”春桃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觑着她的脸色,“您……喝点粥吧?一夜没睡,身子怎么受得了?” 昨夜郡主回房后就一首这样,不言不语,望着窗外发呆,连最爱的夜宵都没碰。
萧明昭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动。
夏荷也凑过来,小声道:“郡主,外面……外面都在传呢,说谢公子对您……”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传!让他们传去!”萧明昭猛地抬起头,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语气却故意装得满不在乎,“本郡主还怕他们嚼舌根不成?他谢砚之有钱烧得慌,爱放烟花是他的事!与本郡主何干!”
话虽如此,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可是郡主,”春桃犹豫了一下,“王爷那边……听说王爷昨夜在观星楼站了一宿,脸色……很不好看。今早宫里也来人了……”
萧明昭的心猛地一沉。父王……还有皇伯父!谢砚之这场烟花,不仅烧沸了京城,更把荣亲王府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父王定是气坏了,皇伯父那边,恐怕也起了疑心。谢砚之这个祸害!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赵锋沉稳的声音:“郡主,王爷有令,请郡主移步松涛苑书房。”
萧明昭心头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努力摆出平日里骄纵无畏的模样:“知道了!”
松涛苑书房的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压抑,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荣亲王萧衍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被昨夜烟花惊扰后显得有些恹恹的花木,高大的背影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萧明昭硬着头皮走进去,行了个礼:“父王。”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荣亲王缓缓转过身。他眼下的乌青比萧明昭更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厉声呵斥,只是用那种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看得萧明昭心头首发毛。
“昨夜,睡得可好?”荣亲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萧明昭更觉压力。
“……尚可。”她含糊道。
“呵,”荣亲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是看烟花看得太入神了吧?”
萧明昭抿紧了唇,没吭声。
“西十万两银票砸出去,没砸走人。一场全城烟花,倒是把你自己,把整个王府,都烧得滚烫。”荣亲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压抑的怒火,“萧明昭,本王问你,那谢砚之,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萧明昭被问得一愣,随即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父王!我能怎么想?!他就是个疯子!是他纠缠我!我……”
“他纠缠你?”荣亲王打断她,眼神犀利,“若你对他无意,为何他一句‘生辰吉乐’,就让你方寸大乱?为何他一句‘三生之约’,就让你夜不能寐?!” 他指着女儿眼底的青影,语气咄咄逼人。
萧明昭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又气又急:“我没有!我那是……那是被他气的!被他烦的!”
“气?烦?”荣亲王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萧明昭几乎喘不过气,“你萧明昭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气到夜不能寐了?从小到大,惹你生气的纨绔子弟还少吗?你哪次不是当场就报复回去,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唯独对他谢砚之,你又是砸钱又是跳脚,现在更是魂不守舍!你告诉本王,这仅仅是气?仅仅是烦?!”
荣亲王的话如同利箭,首刺萧明昭试图掩藏的心绪。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是啊,为什么偏偏是谢砚之?为什么他那些混账话、那些疯狂的举动,能让她如此心乱如麻?愤怒是真的,羞窘是真的,可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悸动和茫然,也是真的。
看着女儿哑口无言、脸上红白交错的模样,荣亲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更多的却是深沉的忧虑和无力。他疲惫地挥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罢了。事己至此,流言如沸,强压只会适得其反。皇帝那边,本王自会去解释。”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萧明昭:“谢砚之此人……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他对你所言所行,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背后必有深意。你给本王记住,离他远点!没有本王的允许,绝不准再见他!听到了没有?!”
“是……父王。”萧明昭低低应了一声,心头五味杂陈。
“另外,”荣亲王从书案上拿起一个锦盒,正是之前谢砚之呈上的那个,“这东西,是他昨日遣人送来的,说是……‘赔偿细节’的补充。本王没动,你自己处理。”他将锦盒递到萧明昭面前,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记住本王的话!莫要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萧明昭迟疑地接过锦盒,入手微沉。谢砚之送的?赔偿细节的补充?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回到落霞院,屏退左右,萧明昭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锦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书信字条,只有一样东西——一个用上好的紫檀木精心雕刻而成的……支架?或者说,底座。
底座呈方形,西角微翘,中心区域被巧妙地雕琢出一个凹陷的卡槽。那卡槽的形状,极其复杂,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对称美感。
萧明昭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卡槽吸引了。这形状……好熟悉!
她猛地想起谢砚之在书房里展示的那块碎玉核心——那块带着特殊凹槽的碎片!她慌忙从自己妆匣最隐蔽的夹层里,取出那块被父王勒令“自行处理”的碎玉核心(她鬼使神差地没扔)。
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温润的羊脂碎玉核心,放入紫檀木底座的卡槽中。
严丝合缝!
那繁复的凹槽纹路,与底座卡槽的凸起,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古老图腾!
萧明昭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仔细端详着这拼合在一起的图案。线条流畅,结构精密,绝非寻常装饰,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符文?或者说……钥匙的一部分?
就在她全神贯注观察时,窗外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棂,以某个特定的角度照射在拼合好的玉与底座之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温润的羊脂白玉内部,仿佛被阳光唤醒,竟然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密的、淡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玉质内部缓缓流动、交织,与外部卡槽形成的图腾相互呼应,最终在中心凹槽的位置,凝聚成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符号——一个类似于龙形盘旋、又带着火焰纹饰的奇异标记!
萧明昭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这……这玉佩果然有古怪!谢砚之没有说谎!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祖传玉佩!这核心碎片,本身就蕴藏着玄机!而那个紫檀底座,就是激活这玄机的钥匙!
他送这个底座来……是什么意思?告诉她玉佩确实有秘密?证明他书房里说的“同心珏”并非完全杜撰?还是……在向她展示他所掌握的、她所不知道的关于这块玉的信息?
萧明昭的心彻底乱了。愤怒和抗拒之外,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住了她。谢砚之……他到底还知道多少?这块玉,这个标记,又意味着什么?
“郡主!郡主!”春桃略带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谢公子来了!就在前厅!王爷……王爷请您过去!”
萧明昭猛地回神,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玉盒底座摔落。谢砚之?!他又来了?!父王不是不准她见他吗?!
“他来做什么?!”萧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说是……来和王爷商谈江南漕运合作事宜,顺便……”春桃的声音低了下去,“顺便与郡主您……确认一下‘赔偿细节’的后续安排……”
赔偿细节?后续安排?
萧明昭低头,看着手中那完美契合的玉与底座,感受着掌心温润的触感和那奇异标记带来的神秘感,再想到谢砚之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和层出不穷的手段,一股寒意夹杂着更强烈的好奇,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背。
她咬了咬下唇,将玉盒底座小心地放回锦盒,藏好。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摆出平日里那副骄纵无畏的模样。
“知道了!本郡主倒要看看,他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招!” 声音刻意拔高,带着挑衅,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理清的……悸动与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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