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院的禁足,在谢砚之那场惊天动地的烟花和随之而来的汹涌流言之后,变得更加形同虚设——或者说,更像一座华丽的牢笼。荣亲王虽严令禁止萧明昭再出府门,甚至加强了落霞院的守卫,却也默许了另一种形式的“交流”。
于是,自那日花园“偶遇”后,谢砚之便仿佛拿到了王府的通行令牌(尽管荣亲王从未明确说过),隔三差五,总能寻到由头登门。
今日是“漕运合作章程草案己拟好,请郡主过目,毕竟郡主对此事也颇为关心”(萧明昭:谁关心了?!);
明日是“江南新进了一批时令瓜果,鲜甜可口,送来给郡主尝尝鲜”;
后日又成了“听闻郡主近来习字,谢某偶得前朝书圣残帖拓本一份,或可助郡主精进”……
理由冠冕堂皇,礼物精巧别致,让人挑不出错处。荣亲王每每听闻,脸色都阴沉几分,却因着“公事”或“礼数”不便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让赵锋盯着谢砚之在王府的行动范围仅限于前厅和通往落霞院的特定路径。
而萧明昭,从最初的抗拒、愤怒,到被玉佩秘密和江南谜团勾得心痒难耐,再到如今……竟隐隐生出了一丝习惯性的……期待?
“郡主,谢公子来了,带了个……挺大的鸟笼子?”夏荷小跑着进来通报,脸上带着一丝惊奇。
萧明昭正心烦意乱地临摹字帖,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洇染开来,毁了一幅即将完成的字。“鸟笼子?他又搞什么鬼?”她嘴上嫌弃,却下意识地放下了笔,目光瞟向窗外。
很快,谢砚之的身影出现在落霞院那扇被严密把守的月亮门外。他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衫,更显身姿清逸,手里果然提着一个用墨绿色锦缎罩着的精巧鸟笼。
“郡主殿下安好。”谢砚之在院门外站定,隔着守卫,对着窗内的萧明昭微微欠身,笑容温煦,仿佛之前花园里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萧明昭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故意板着脸,隔着窗棂扬声道:“谢公子今日又有何贵干?本郡主忙着呢,没空看你耍猴戏!”
谢砚之对她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反而笑意更深:“谢某岂敢搅扰郡主雅兴。只是前日听闻郡主在花园喂雀,兴致颇高,恰巧谢某得了一只稀罕的鸟儿,性子温顺,鸣声清越,想着或许能博郡主一笑,解解闷。”说着,他轻轻掀开了笼子上的锦缎。
笼中并非什么色彩斑斓的珍禽,而是一只通体羽毛如雪,唯头顶一抹鲜艳朱砂红的小鸟。它体型娇小,眼睛却黑亮有神,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啾啾”声。
“这是……‘一点红’?”萧明昭有些意外。这种鸟在京城确实少见,因其鸣声婉转多变,极难捕捉驯养。
“郡主好眼力。”谢砚之赞道,指尖轻轻敲了敲笼子,那小鸟立刻扑棱着翅膀,发出一串更加欢快复杂的鸣叫,如同山涧清泉流淌,煞是好听。“此鸟灵性,尤善模仿。郡主若得闲教它几句,它或许还能学上一二。”
萧明昭的心被那悦耳的鸟鸣勾动了一下,但面上依旧冷硬:“哼,再稀罕也是只笼中鸟,有什么意思?本郡主才不稀罕!拿走拿走!” 她刻意扭过头,不去看那小鸟。
谢砚之笑了笑,也不勉强,示意随从将鸟笼放在院门旁的石桌上。“鸟在笼中,郡主在院中,境遇倒也相似。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深意扫过庭院,“郡主可知,此鸟虽小,却能感知风雨将至,其鸣声变化,常是天气转坏的征兆?”
风雨将至?萧明昭心头一动,再次看向他。
“江南那边,”谢砚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前几日又有几艘运粮的漕船在‘老鹳口’附近沉了。官报说是触礁,可据谢家商船所见……水下似有人为凿船的痕迹。而且,沉船地点,恰好就在一支巡河兵船刚离开不久之后。”
老鹳口!又是漕运重地!人为凿船?巡河兵船刚离开?
这信息如同惊雷,瞬间在萧明昭脑中炸开!这绝非巧合!这与之前的“鬼见愁遇劫”如出一辙!有人在系统性地破坏漕运,目标首指朝廷命脉!而且,手段极其隐蔽阴毒,甚至……很可能有内应!
“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萧明昭强压着震惊,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漕运沉船,自有朝廷和父王操心!关我什么事!”
“自然关郡主的事。”谢砚之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因为那些沉没的漕船里,有一艘……是谢家受王府委托,代为运送一批西北边军急需的药材。如今药材尽毁,边关将士恐要受苦。谢某惭愧,正为此事,特来向郡主……请罪。” 他微微欠身,姿态诚恳。
药材?!西北边军?!萧明昭的心猛地揪紧!西北是父王旧部镇守之地,条件艰苦,药材是救命的东西!谢家是代王府运送?!这……这不仅仅是谢家的事了!这是有人要借打击漕运,间接削弱父王在西北的影响力?还是……冲着边军去的?!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萧明昭!她再无法维持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几步冲到窗边,隔着窗棂急切地问道:“药材全毁了?!那……那西北那边怎么办?!有没有其他办法补上?!”
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真切担忧和焦急,谢砚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鱼儿,上钩了。
“郡主莫急。”他温声安抚,语气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药材虽毁,但谢某己连夜从江南其他药库及临近州县调集了一批应急,虽数量不足,但可解燃眉之急。新的药材也在加紧筹措,只是……运输路径,需得重新规划,避开那些‘多事’的水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明昭紧攥窗棂的手指,话锋再次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调配药材时,谢某翻查家中旧档,倒发现一件与郡主或许有关的趣事。”
“什么趣事?”萧明昭下意识追问,心思还沉浸在漕运和药材的危机里。
“是关于那块‘同心珏’的。”谢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悠远,“家母留下的札记中曾提及,此珏的核心图腾,源于前朝一个极为隐秘的守护家族——‘赤焰卫’。此卫专司护卫皇室秘藏,其成员身份世代相传,皆以火焰龙形为记。”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萧明昭腰间(那里藏着锦囊)。
赤焰卫?火焰龙形为记?!
萧明昭的呼吸骤然一窒!她猛地想起玉佩核心在阳光下浮现的那个龙形火焰标记!谢砚之的母亲……是赤焰卫的后人?!那谢砚之……他知不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主动告诉她这个,又是何意?
“那……那又如何?”萧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维持镇定,“前朝都亡了多少年了,什么赤焰卫,早成尘土了!”
“是啊,前尘往事,烟消云散。”谢砚之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萧索,随即又恢复了温润,“只是这图腾精巧,寓意也好。谢某想着,郡主那块碎玉核心,与其闲置,不如寻能工巧匠,将其镶嵌于一件贴身饰物之上,既美观,也算……物尽其用?” 他仿佛只是随口给出一个建议。
贴身饰物?物尽其用?
萧明昭的心跳如擂鼓。他是在暗示她随身携带那块玉?因为那标记可能……代表着某种身份或庇护?联想到江南水匪的针对和漕运的凶险,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哼!本郡主的玉,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用不着你操心!”她嘴硬地反驳,眼神却闪烁不定。
谢砚之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愉悦:“郡主说的是,是谢某僭越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谢某还要去与周先生商议漕运新路线之事,先行告退。”
他再次对着萧明昭欠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江南多风雨,郡主在京城,也请……珍重自身。”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留下那只“一点红”小鸟在笼中清脆地鸣叫,和窗边怔怔出神、心乱如麻的萧明昭。
珍重自身……
是提醒?是警告?
赤焰卫……龙形火焰……
漕运沉船……边军药材……
萧明昭下意识地抚上腰间藏着的锦囊,那温润的玉隔着衣料传来微凉的温度。谢砚之今日看似闲谈,却句句机锋,将江南的凶险、玉佩的关联、以及对她的……某种隐晦的关切,都传递了过来。
他是在利用她的身份和王府的资源吗?是的。
他是在一步步将她拖入复杂的旋涡吗?是的。
可为什么……她此刻感受到的,除了被利用的恼怒和危机逼近的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托付了某种秘密的奇异感觉?仿佛他们之间,被这块神秘的碎玉和汹涌的暗流,无形地捆绑在了一起。
“郡主,”春桃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响起,“那只小鸟……笼子门好像没关紧……”
萧明昭猛地回神,看向石桌上的鸟笼。果然,笼门虚掩着一条缝。那雪羽朱顶的“一点红”正歪着头,用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轻轻一跳,竟从那缝隙中钻了出来!
它没有立刻飞走,而是落在石桌上,抖了抖羽毛,发出一串更加欢快清亮的鸣叫,仿佛在庆祝自由。
萧明昭怔怔地看着那只在庭院里跳跃、鸣叫的小鸟,又想起谢砚之那句“郡主在院中,境遇倒也相似”的话。笼中鸟……院中人……
她看着那小鸟最终展开翅膀,轻盈地飞过落霞院的高墙,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心口那被束缚的烦闷,似乎也随着那远去的鸟影,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低头,再次抚上腰间的锦囊,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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