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这段日子刚刚平静了一点，季永和得意地想：这些人就是贱，不骂他就给你捅娄子，骂了他才会好好地为我干活。没想到得意没几天，今天又死人了。季永和狠狠地瞪着王庆利，不知是恨他的小题大做，还是恨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搅乱了他的思维，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笨蛋”。
当季永和来到矿山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工人们似乎都瞪着忿怒的眼睛在盯视着他，他看了看眼前这些生活在山里的人们，觉得他们的眼睛红红的，似乎要喝干他身上的血一样，他努力稳了稳神说会给死者赔偿的。
本来以为这些山里人听了他的许诺一定会感激涕零的，可他却分明看出这些工人的冷漠和愤怒，并且还组织一个工人组织，要求他停止进行野蛮开采，保证矿工人身安全。话里话外工人似乎有鼓动闹事的迹象，他心里真恼怒，相威胁我吗？也不看看我季永和是什么出身，凭我季永和会听任几个乡巴佬的摆布？他不由地想看看这帮矿工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认为这帮山里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让他们闹到一定的时候我再来个杀鸡给猴看，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乖乖地听我的话，想到这里，他心里阴阴地笑了。
现在季永和躺在宾馆的床上，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奋斗史，不知为什么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伤感，似乎世上所有的人都在与他作对，似乎世上所有的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钱袋，这时的季永和觉得这个世上现在只有凌水清一个人是真心为了他好，真心在帮着他，这样一想他就感觉很累，他疲惫地对躺在身边的凌水清说“等公司的事情平息之后，我带你去美国玩玩吧，这里的空气我怎么觉得这么沉闷。”
凌水清看着季永和那张熟悉的脸，心中顿时生出许多的不忍，说实在的，凌水清在结识季永和以后才真正觉得自己活的像个女人，当年凌水清随大批上山下乡的知青们一起来到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刚下乡时满脑子都是扎根农村闹革命的雄心壮志，似乎是不改变农村穷山恶水的面貌决不罢休似的，可是过了不到两天那雄心壮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队长派来了任务，要知青们上山砍柴，凌水清长得单薄，上山砍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不一会儿手上就磨起了水泡，看着同学们背着柴禾开始向山下走去，凌水清急得不行，她割的虽然少，也不示弱地背起来下山，可是刚走没几步身上的柴就硌的骨头生疼，她咬牙又走了几步，感觉那捆柴似乎己经硌进了她的骨头，她实在受不了，便坐在地上看着那己有几分阴影的山谷，还有那越来越静的山林，她感觉到孤零零地被丢在山中的凄凉，感觉到夜幕包围山谷时的可怕，她蓬乱着头发，坐在山梁上望着落日的脚步，打发着心中那委屈而绝望的泪水。
这时肖明耀出现在她的身边，凌水清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将自己全部地交给了肖明耀。以后凌水清的处境就改变了许多，队长再给知青们安排什么活计的时候，凌水清都会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这其中的原因凌水清当然知道，那是不久前的一天，队长让青年点几个女知青去沤肥，肖明耀当即找到队长提议，让凌水清在青年点看门，队长说农村实在没有看门这一说道，当晚队长家的柴垛就着起火来，那一垛柴禾足足烧了半宿，映红了半个村子，从那以后队长再也不敢分派凌水清做什么农活了。结识季永和后凌水清才体会到男人的体贴和温存才是女人一生的依靠。
所以她要帮季永和，不能让他倒下，她相信，只要季永和站着，她凌水清就有好日子过，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她还不想这么早就结束。
谁知刚到南方王主任的电话就跟了过来，凌水清心中不由地有点埋怨王主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能等回去再说，如果事事都要老板来处理的话还养你这么个办公室主任干什么？就是养条狗也有为主人挡驾的时候。
看季永和烦躁的放下电话，凌水清便安慰着说“你不用烦，这帮山里人想也没有什么大的闹腾头，你躲开几天，他们找不到你自然也就散了。”
季永和看了看凌水清，她那张经过美容处理过的脸虽然依然漂亮，但季永和总觉得似乎缺少点青春气息，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异样，就像一个放置了好几天的茄子被人套上一截肠衣一样，总让人觉得别扭。看着看着，季永和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在他接受丰泽公司后不久的一天，在一座豪华的大酒店里，在那一片温馨得令人欲仙欲醉的灯光中，季永和温存地说“水清，我有一句话早想和你说。”
“是吗，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凌水清依然温情脉脉地说。
“那咱俩谁先说呢？”季永和试探着问。
“当然是女士优先，还是我先说吧。”凌水清狡黠地说着。
季永和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凌水清面前季永和很有一种绅士风度。
“我先给你说个笑话吧，有一对父子到一个公园去看猴子，父亲拿着一包饼干一块一块向猴园里起劲地扔，引得那老猴子一跳一跳地接着，这时周围来看猴的人们就一个个开心地大笑起来。他的儿子不解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要把一包饼干分开一块一块地扔给它呢？’爸爸说‘我们扔给它的只是一块块饼干，而它为了得到这一块块饼干就会一次次的跳起来，我们想看得不就是它跳起来的样子吗？’这时园里的小猴子也说话了，它问老猴‘妈妈你为什么要跳起来接呢？其实你不跳起来那饼干不是也一样会落在我们的园里吗，我们不是也可以吃到吗？’老猴说‘我跳起来就是要逗他们高兴，他们一高兴不就把那一包饼干都给我们了吗。’”
季永和望着凌水清那张熟悉的脸在那柔和的灯光下有一点朦胧、一点神秘，他笑了，什么也没有说，他从凌水清的笑话里似乎悟出了什么。
谁都不傻，凌水清当然也知道季永和并不是什么情圣，他对凌水清的感情也只是当初想要征服丰泽有色金属公司的一种手段罢了，并无一丝爱意在其中。
试想一位事业有成，家存万贯的年轻老板怎么会真心实意的倾心于一位五旬卦零的老妇呢，可季永和挂的这个老妇却不是一般人，面对季永和那越聚越多的财富，面对季永和那越来越显冷漠的态度，凌水清心里透明白的，这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曾经暗示过季永和，她的手里掌握着季永和当初挖掘丰泽有色金属公司的各笔款项，还有当初为吞并丰泽公司精心策划和不择手段安排的一系列非法行为的证据。季永和心里明白，如果把这个女人惹恼了，不但他手中的万贯家产会在一夜之间化为零，而且还有坐牢的可能，权衡利弊，季永和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点道理他自然明白，尽管他有时恨她恨到了骨子里，却整天还宝贝似的捧着她，大概这就是季永和的高明之处吧。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丰泽公司门前静坐的人们似乎少了一点，人们开始有点动摇了，有的忍不住饥饿找地方吃饭去了，也有的想溜边打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次集体上访洪副书记说是闹事，闹事的后果会是什么呢？他们只知道家中几辈子都靠大山养活着，他们对矿山有着浓厚的感情，他们认定矿山就是他们的饭碗，当年矿工们的子女读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单位工作的，家长们都千方百计地将子女拉回来，回到生养他们长大的矿山来。可如今的形势矿工们却摸不准了，下午洪副书记的话还在耳边响着“……你们这是闹事知道不，这样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有什么事等老板回来再说，如果把老板恼火了你们还要吃官司，那时候不仅你们自己吃亏还要连累家人。”矿工们迷茫了，目前的举动是闹事吗？那矿山的工人就白死了不成？
再一想如果真的因为这次闹事连累了家人，那自己一大家子该怎么活啊，可如果就这样悄悄的溜走了，心中又有点不太平衡，毕竟我们也是人，我们要求老板停止抢夺性开采也是在保护矿山，保护国家资源不受损害。再者说矿工们也为自己的今后担心，不知道自己今天下井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家见老婆孩子，老板把我们工人当牛马一样使唤，难道我们不该与他理论理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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