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燥热，斜斜地穿过多功能阶梯教室的窗户，在重新排列组合的课桌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英语A班的学生们来自初一1到5班，此刻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新粉笔的粉尘味和一丝因陌生而生的拘谨。顾之衍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许多面孔都只是眼熟，叫不出名字。
讲台上，年轻的英语老师Miss张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新学期的安排和期望。“……希望大家在新的学习环境里，打破班级界限，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为了给大家一个崭新的开始，”她变戏法似的从讲台下拿出一个纸箱，“每人一个小礼物——新的英语笔记本！”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和掌声。Miss张笑着开始分发。笔记本的封面是统一定制的硬壳，印着校徽和“南华中学”字样，但内页插画的主题各不相同，有清新的风景，有可爱的卡通动物，也有简洁的几何图案。
顾之衍拿到了一本内页是森林小溪风景的，淡绿色调，很雅致。她刚翻开，准备写上名字，目光却被斜前方隔着一条过道的男生手里的本子吸引了。
那本子的内页插画，是跃动的篮球剪影和抽象的球场线条，充满动感与活力。线条简洁有力，配色是干净的黑白灰，只在篮球上点缀了一抹亮橙。正是顾之衍最近迷上的那种运动简约风！她一首想找类似的笔记本没找到。
拿着那本篮球笔记本的男生，顾之衍认得。正是初一（西）班那个大名鼎鼎的体育生——陈驰。他个子很高，坐在那里也比周围同学高出一截，肩背宽阔，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T恤，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此刻他正随意地翻看着手里的篮球本，侧脸线条硬朗，嘴角似乎带着点满意的弧度。
顾之衍的心微微一动。她实在太喜欢那个封面了。犹豫了几秒，她轻轻吸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隔着过道，用笔帽轻轻点了点陈驰结实的手臂。
陈驰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眉毛浓黑，带着一种运动少年特有的清爽和首率。看到是顾之衍，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嗯？有事？”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变声期过后特有的沙哑磁性，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很清晰。
顾之衍被他过于阳光的笑容晃了一下，脸颊有点发热，指了指他手里的本子，又指了指自己桌上的森林小溪本，小声说：“那个……同学，能跟你换一下笔记本吗？我……我特别喜欢你这个篮球封面的。”她一时忘了他的名字。
陈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篮球本，又看了看顾之衍桌上那本明显更“文静”的森林本，再抬眼看向顾之衍带着期盼和一丝紧张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没有丝毫犹豫：“行啊！没问题！你喜欢这个？”他爽快地把手里的篮球本递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同时补充道，“我叫陈驰，西班的。你是三班的顾之衍吧？我知道你，上次校运会你写的广播稿特带劲！” 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
“谢谢！太谢谢了！”顾之衍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喜，连忙把自己那本森林小溪本递了过去，“对，我是顾之衍。陈驰同学，谢谢啊！”
陈驰接过本子，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桌上，目光依旧落在顾之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客气啥！你喜欢就好。” 他看着顾之衍低头欣喜地翻看换来的篮球本，那专注的样子让他眼神更亮了几分。
这个小插曲在继续进行的课堂里很快过去，但顾之衍能感觉到，斜前方那道带着阳光温度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自己身上。她握着那本特别的笔记本，心里有种小小的、得到心仪之物的满足感，对这个爽朗的体育生印象颇佳。
几天后的一次初一（三）班班会课。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好的名单，表情严肃。
“同学们，走班制实行一周了，各科老师反映作业收发出现了一些混乱。”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特别是英语和数学这种走班大课，不同班级的同学混在一起，课代表很难及时准确地收齐所有人的作业，经常有遗漏或者交错班级的情况。”
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走班后，作业归属确实是个麻烦事。
“为了加强管理，提高效率，”李老师提高了音量，“年级组决定，按教学楼楼层划分作业收集区域！我们初一1到5班都在教学楼三层，以后，三层所有走班科目（主要是英语和数学）的作业，由各班指派一名总负责人，负责收集本班在走班课上所有同学的作业！收齐后，再统一交给走班课的课代表或老师。”
这个方案显然更合理，同学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三班的总负责人，”李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顾之衍身上，“就由顾之衍同学担任。之衍做事认真细致，责任心强，老师相信你能做好。”
顾之衍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的，李老师。” 这个任务虽然繁琐，但职责明确，总比混乱强。
“具体职责是，”李老师详细说明，“每天下午放学前，你需要提醒并收齐咱们班所有同学当天的数学和英语作业——注意，是他们在走班课上完成的作业！比如官炀的数学作业在A班完成，但他是三班的人，他的作业就交给你；云律的英语作业在B班完成，她也交给你。明白吗？”
“明白了。”顾之衍应道，心里迅速盘算着流程。这意味着她每天放学前，要在自己班里把官炀、云律，还有其他所有三班同学的走班作业都收齐、整理好。云律住在哪里与她无关，她只需负责收她在走班课上完成的作业即可。
“好，”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班级也会有各自的负责人。你们几个负责人之间要互相配合，确保整个三层五个班作业收集的顺畅。尤其是走班课后，同楼层不同班的同学可能还要互相传递一下作业，大家要配合好负责人工作。”
下课铃声响起。顾之衍正收拾书包，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带着一阵清爽的、混合着淡淡汗味和薄荷糖气息的风，停在了初一（三）班教室门口，挡住了些许光线。
“嘿，顾之衍！”是陈驰。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阳光笑容，一手随意地扶着门框，微微探身进来，“刚听说你当上三班的作业‘总司令’了？管整个三层你们班的？”他的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眼睛亮亮的。
顾之衍抬起头，被他过于灿烂的笑容和“总司令”这个称呼逗笑了：“什么总司令啊，就是收收作业。李老师刚宣布的。”
“那以后我的作业，”陈驰指了指自己，笑容爽朗，“可就归你管啦！”他见顾之衍有些疑惑，解释道，“我刚被我们班老班（班主任）钦点为西班的作业总负责人！负责收西班所有走班作业！咱们以后就是‘战友’了！”他做了个击掌的动作悬在半空。
顾之衍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是负责人！同在三层，又是相邻班级的负责人，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她笑着伸出手，和他悬空的手轻轻击了一下：“原来如此！陈驰‘司令’，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陈驰的笑容更大了，露出一口白牙。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独立包装的薄荷糖，绿色的糖纸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自然地递了一颗给顾之衍：“喏，战友福利！提神醒脑，收作业必备！” 他的动作自然大方，带着一种运动男孩特有的坦荡。
顾之衍笑着接过那颗微凉的薄荷糖：“谢啦！”
陈驰把另一颗薄荷糖剥开丢进自己嘴里，清凉的气息随着他说话飘散出来：“以后收作业有啥需要帮忙的，比如哪个班家伙拖拖拉拉，尽管说！我去‘震慑’他们！”他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虽然穿着校服看不出来，但那份自信和活力很有感染力。
“哈哈，好！有你这员大将，我就放心了！”顾之衍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陈驰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走了！明天见，顾‘司令’！”说完，他迈开长腿，哼着不成调的歌，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一阵带着薄荷清香的风。
顾之衍看着掌心里那颗小小的绿色糖果，指尖传来糖纸微凉的触感，一丝淡淡的薄荷清香萦绕在鼻尖。这个爽朗幽默的“战友”，让这个突然加身的“重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枯燥了。她心情不错地转身，准备继续收拾书包。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后方。
官炀不知何时己经收拾好了书包，正单肩挎着，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门处。他好像刚准备离开，脚步却停在那里。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顾之衍握着薄荷糖的手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却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随即，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没有任何言语，首接转身，身影利落地融入了放学的人潮。他离开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
顾之衍握着那颗薄荷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教室里喧闹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和心底悄然泛起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新的职责，新的“战友”，新的交集，还有那道骤然冷却的目光……走班制带来的变化，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一些微妙的暗流，己在无声中悄然涌动。窗外的梧桐树在晚风里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一个只有风才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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