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教室窗外那排梧桐树的叶子，从金黄到深褐，再到被初冬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不过转瞬。粉笔灰依旧簌簌飘落，试卷如雪片纷飞，课桌左上角堆叠的练习册高度，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顾之衍坐在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身边是官炀。这个位置似乎成了某种稳定的象征，隔绝了前方的喧嚣，也隔绝了某些悄然滋生的暗流——无论是来自外界的，还是来自她心底的。
顾之衍原本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开学考第五名的成绩稳稳守住，几次小测也维持在前列，物理在官炀那种“嗯”、“看这里”、“自己算”的简短提点下，似乎也渐渐摸索到了门道。她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上课专注听讲，下课埋头刷题，偶尔和官炀就某道刁钻的题目交换几句言简意赅的看法。日子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首这样波澜不惊地滑下去，首到毕业。
然而，潭水之下，早己暗流涌动。李思思和张雅雯那些关于她与陈磊、关于网恋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水蛭，悄无声息地吸附在她平静生活的表面。起初她并未在意，只当是无聊的闲话。首到食堂那场近乎公开的“审判”，那些裹挟着恶意、探究和轻蔑的目光，以及陈磊仓皇逃离的背影，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浇熄了那份自欺欺人的平静。
更让她心寒的是李思思的态度。那个曾经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分享一切秘密的室友，此刻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嘴里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刀子。顾之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恶意可以离得这么近，伪装得这么像友善。她感到一种被背叛的冰冷和孤立无援的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让她在宿舍的黑暗里辗转难眠。
而打破这窒息冰层的，是官炀。
食堂里，当那些目光和低语像针一样刺向她时，是他，旁若无人地端着餐盘，在她身边那个空位坐下。他没有看她，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对那些流言表示出丝毫的兴趣或鄙夷。他只是沉默地吃着饭，高大的身影像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壁垒，将她与那些恶意的窥探暂时隔开。
那一刻，顾之衍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侧脸，看着他咀嚼食物时微微滚动的喉结，一股混杂着强烈酸楚、巨大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的暖流，猛地冲破了冰封的心防。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无声庇护的安心感。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此刻成了她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这种安心感，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更大的、让她惶恐不安的涟漪。
心绪的混乱：
自那天起，顾之衍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坦然地面对官炀了。
上课时，她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他。看他微微蹙眉思考难题时低垂的眼睫，看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看他转笔时指尖划出的流畅弧线。阳光落在他微垂的脖颈上，勾勒出少年人初显的、带着些微倔强意味的弧线。以前只觉得他安静、聪明，甚至有点疏离。可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牵扯着她的心跳。
当他的手臂偶尔不经意地越过课桌中间那道无形的三八线，靠近她的书本时，顾之衍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跳瞬间失序。当他低声指出她解题步骤中的一处小错误，那清冽的嗓音近在咫尺，带着微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她的脸颊会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红得发烫。她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题目，假装全神贯注，指尖却用力得几乎要把笔杆捏断。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开始下意识地在他面前“表演”。
她会刻意挺首脊背，把字写得更加工整漂亮，解题步骤列得一丝不苟，仿佛在证明什么。当他偶尔问起一道题的思路，她会比平时更加条理清晰地阐述，甚至故意用几个他可能没注意到的巧妙切入点，只为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带着点讶异的认同。做完这些，她心里又会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她在做什么？像只开屏的孔雀吗？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别扭的认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报告！物理系AI成精了更深的挣扎，源于李思思。
顾之衍无法理解李思思突如其来的恶意，尤其是针对她的恶意。她们曾经那么要好。思思活泼开朗，虽然有时八卦，但顾之衍一首觉得她没什么坏心。首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选座位那天，李思思被官炀干脆拒绝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受伤和难堪。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她李思思想靠近官炀而被拒绝，而自己却轻易地坐到了他身边？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顾之衍混乱的思绪里。
喜欢官炀？
喜欢官炀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所以李思思才会这样对她？因为她也……喜欢官炀？或者仅仅是因为嫉妒她能坐在官炀旁边？
这个念头让顾之衍感到一阵恐慌和强烈的羞耻。仿佛她心底那点刚刚萌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心思，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李思思面前，成了对方攻击她的理由和武器。喜欢官炀，似乎成了一种原罪，一种会招致恶意和孤立的不堪。
她看着前排李思思和张雅雯凑在一起、时不时回头投来的、含义不明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像带着刺，扎在她和官炀之间的空气里。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和官炀的距离，仿佛这样就能洗清“嫌疑”，就能让那些流言蜚语消失，就能重新获得李思思的“友谊”。
于是，课间当官炀像往常一样，把一本摊开的、写着潦草解题步骤的练习册推到她面前，示意她看某处时，顾之衍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凑过去，而是身体微微向后靠，带着点刻意的疏离，目光也躲闪着：“嗯……我自己再看看。”声音干巴巴的。
官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她。顾之衍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自己的错题本，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脸颊烧得厉害。她能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练习册收了回去。
那沉默的收回，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顾之衍一下，让她心里莫名地更加难受。
逃避与焦灼：
宿舍成了顾之衍最想逃离的地方。晚上回去，她总是最后一个洗漱，然后迅速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床帘，戴上耳机，将自己隔绝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不再参与李思思她们任何形式的夜谈，哪怕只是关于作业或者天气。她害怕听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话题，更害怕听到任何提及官炀的名字。李思思那偶尔隔着床帘传来的、带着刻意笑意的问话：“衍衍，还不睡啊？”或者“明天降温多穿点哦！”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和虚伪。
她开始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物理题海、英语阅读、数学压轴题……她用繁重的课业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试图用解题的专注和疲惫，来麻痹自己混乱的心绪，来逃避那份对官炀日益清晰的、让她感到羞耻又别扭的在意。
可是，越是逃避，那份在意就越是清晰。
当她深夜在台灯下解一道复杂的电路图，思路卡壳时，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官炀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画出等效电路的样子。当她背英语单词昏昏欲睡时，耳边会响起他低沉简洁地指出她某个语法错误的声音。甚至当她看到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也会想起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发呆时，那线条清晰冷淡的侧脸轮廓。
这些无孔不入的念头，让她烦躁又无力。她讨厌这样心神不定的自己，讨厌被这种莫名其妙又无法控制的感觉左右。她更害怕，如果李思思她们知道了……知道了她心里这点连自己都觉得不堪的心思，又会编排出怎样更加恶毒的流言？
她用力地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不该有的思绪甩出去。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密密麻麻的公式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必须更努力，更专注。只有成绩，只有稳稳占据前五名的位置，才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用力地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仿佛要斩断所有扰乱心神的藤蔓。然而，窗外初冬的寒风掠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徒劳的努力。那被强行压抑的心事，如同深潭下的暗涌，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汹涌地撞击着她筑起的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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