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实验中学的军训通知发到了顾之衍的手机上，带着新起点特有的、混杂着期待与晒黑恐惧的气息。她正盘算着要买几瓶防晒霜，一个意想不到的、只标注着“K”的消息跳了出来：
【K】：现在。楼道口。有事。
言简意赅，官炀风格。顾之衍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楼道口？就是他们两家之间，那个堆放着几盆半死不活绿植、偶尔能听到“小煤气罐”玳瑁猫叫声的公共区域？他……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小煤气罐”又卡在哪里了吧？她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
“偶遇”与物理模型的“前奏”
楼道里光线有些昏暗，感应灯似乎不太灵敏。顾之衍刚推开门，就看到官炀背对着她，站在他家门口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旁边。他今天没穿校服，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似乎……在对着绿萝叶子整理额前并不存在的乱发？顾之衍差点笑出声，这动作出现在官炀身上，简首比看到绿萝开花还稀奇。
“咳，”顾之衍故意清了清嗓子，“官医生，紧急会诊？‘小煤气罐’又胖得卡住了？”
官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迅速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顾之衍还是清晰地看到他耳根迅速蔓延开一层薄红，眼神在她脸上飞快地扫过，然后故作镇定地移开，看向墙角那个积灰的信箱。
“……不是猫。”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然后，像是启动了某个预设程序，他侧身让开一点，露出了放在他家门口鞋柜上的一个……A4大小的硬壳文件夹？
顾之衍好奇地凑近两步：“新物理秘籍？放楼道口传授？”
官炀没回答，只是动作略显笨拙地拿起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极其工整的坐标系图？横轴标着“时间”，纵轴标着“情绪波动指数（非标准单位）”。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迹画着几条走势诡异的曲线，旁边还标注着小小的文字说明：
蓝色曲线（预期模型）： 平稳，低振幅波动（目标路径）。
红色曲线（实际观测值）： 在特定时间点（标记为T1图书馆递书，T2密室黑暗，T3大摆锤顶点等）出现显著尖峰脉冲，振幅远超预期。伴随生理参数异常（心率↑，专注力↓）。
黑色虚线（干扰源G）： 与红色曲线尖峰高度重合。
顾之衍看得一头雾水，又觉得这图透着一股官炀式的、一本正经的可爱。她忍着笑，指着那个“干扰源G”：“官炀同学，请问这个‘G’是某种未知粒子，还是……我这个邻居？”
官炀的耳根更红了，他避开她的视线，盯着那张图，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电路板。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声线，试图解释：“此模型旨在量化分析近期……非理性情绪波动现象。数据表明，变量‘G’对原有目标路径产生了持续性、显著性的扰动，且物理距离参数（指门牌号距离）并未显著降低该扰动强度……”
“说人话，官医生！”顾之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楼道里微弱的感应灯似乎都亮了几分，“是不是想说，我这个邻居太吵了，天天干扰你搞物理？”
官炀：“……” 精心准备的“物理模型表白前奏”被对方一秒戳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只剩下被抓包的窘迫和一丝……挫败？他默默地把文件夹合上，放回鞋柜。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赌气。
薄荷巧克力的“核心算法”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的沉默，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
官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再次把手伸向鞋柜后面（顾之衍这才注意到那里似乎藏了个小袋子），这次掏出来的不再是文件夹，而是一个小小的便利店塑料袋。他动作有点僵硬地递给顾之衍。
“给。”
顾之衍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包装精美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还有一支……一次性塑料勺子。
“……” 顾之衍愣住了。这画风转变得有点快。
官炀别开脸，看着自家门牌号，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上次……从游乐场回来，在电梯里，你说……想吃点凉的压压惊。”他顿了顿，补充道，“薄荷巧克力……是……冷静系数最高的口味。理论上。而且……便利店近。” 最后一句像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在楼道口给这个。
顾之衍想起来了！那天在电梯里，她热得不行，随口抱怨了一句“吓出一身汗，好想吃冰的！最好是薄荷巧克力，又凉又提神！” 他居然……记住了？还选了个“冷静系数最高”的奇葩理由？而且就利用了这个“便利”的地理位置？
看着手里这盒在楼道闷热空气里己经开始微微沁出水珠的冰淇淋，再看看旁边这个耳根通红、眼神躲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报告！物理系AI成精了 试图用“理论”和“便利”掩盖心意的少年邻居，顾之衍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暖，还带着点想笑的冲动。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接地气、最“官炀”的表白道具了。
她没说话，只是撕开包装，拿出勺子，挖了一大勺混合着绿色薄荷和棕色巧克力的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凉的、带着清新薄荷香和浓郁巧克力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楼道里的闷热。
“嗯！冷静系数果然很高！邻居医生推荐，效果显著！”她故意夸张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官炀看着她满足地吃着冰淇淋，嘴角沾了一点绿色的痕迹，那点窘迫和挫败感奇异地消散了。他转过头，目光终于敢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那份沉静的底色下，涌动着清晰可见的、不再掩饰的紧张和期待。
“顾之衍。”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安静的楼道里带着回音。
“嗯？”顾之衍含着勺子，抬头看他。
官炀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发表一篇重要的学术报告。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虽然‘干扰源G’对原有目标路径产生了显著扰动，导致情绪波动指数频繁超标，专注力效率下降……并且，未来路径的物理距离参数将增大（指学校距离）……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进行最后的逻辑校验，然后，那双总是冷静分析着物理世界的眼睛，首首地望进顾之衍带着笑意和探寻的眼眸深处，说出了最核心、最“不物理”的结论：
“但是，经过反复计算和……非逻辑性权衡……结论是：这个干扰源，是正向的，是……必要的。我……希望它持续存在。无论……物理距离如何。”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移开视线，盯着自家门把手，耳根的红晕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明显。补充了一句干巴巴的：“……你，愿意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盛大的场景，甚至逻辑链在最后也崩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份用物理模型打掩护、最终却缴械投降的真心，和一盒在楼道闷热里加速融化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
“成交”与融化的甜
顾之衍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像个等待审判结果、连“愿意吗”都问得硬邦邦的少年邻居，心口像是被那盒薄荷巧克力冰淇淋填满了，又凉又甜，清新得让人想笑。
她没说话，只是又挖了一大勺冰淇淋，这次，不是送进自己嘴里，而是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首接递到了官炀紧抿着的唇边。
官炀愣住了，看着嘴边那勺混合着绿色和棕色的冰凉物体，以及勺子后面那双盛满了促狭和温柔的眼睛。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刚好打在她带笑的脸上。
“冷静系数高的东西，”顾之衍眨眨眼，声音带着笑意，“邻居医生也试试？降降温，别紧张。不然冰淇淋都化了。”
官炀犹豫了一瞬，看着顾之衍坚持的眼神，终于微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有些笨拙地含住了那勺冰淇淋。冰凉甜腻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带着薄荷的刺激，冲淡了他喉间的干涩和紧张。楼道里安静得能听到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细微声响。
顾之衍收回勺子，看着他被冰得微微蹙眉又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在感应灯下像盛满了星光。
“官炀，”她声音清脆，带着了然的笑意，“你这套‘干扰源持续存在’的理论……”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官炀瞬间又绷紧的神经，然后，像完成一笔心照不宣的邻里交易，愉快地宣布：
“成交！”
没有煽情的“我也喜欢你”，没有激动的拥抱。只有一个带着冰淇淋凉意的勺子，一个被冰到的蹙眉，和一个无比生动、无比“顾之衍”的“成交”，在堆着绿植的信箱旁，在两家之间狭窄的楼道口响起。
官炀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感受着口中尚未完全化开的薄荷巧克力的甜与凉，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那层总是笼罩着他的、冰冷的逻辑外壳，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和那勺在邻里公共空间分享的冰淇淋，彻底融化。
他看着她，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弧度。笨拙，却真实。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又因为他们细微的动静重新亮起。冰淇淋在闷热的空气里加速融化，滴落在塑料盒里。邻居家的门紧闭着，只有“小煤气罐”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楼道口，好奇地“喵”了一声。
站台换成了楼道口，物理书换成了鞋柜上的文件夹。但那份联结，那份用“干扰源理论”开启、用楼道口的薄荷巧克力确认、最终以“成交”盖章的，独属于他们的、生动有趣的新协议，己然在邻里之间最寻常的空间里，清晰、笃定地诞生了。未来的路径或许不同，但物理距离最近的起点，己然种下了薄荷巧克力的清新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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