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柱一声令下，整个前进大队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男女老少，只要能拿得动镰刀的，都被动员起来。金灿灿的油菜田里，瞬间布满了弯腰劳作的身影。镰刀挥舞，发出“唰唰”的声响，的油菜植株被齐根割断，带着沉甸甸的希望，被一捆捆地扎好。
试验田更是重中之重。周铁柱亲自点了几个手脚最麻利、干活最仔细的老庄稼把式，专门负责收割周灵羽的那块地。镰刀下去，那异常粗壮的秸秆带来的阻力感，那沉甸甸的手感，都让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连连惊叹。
“嚯！这杆子，真结实！”
“小心点，别把荚子碰掉了！这都是金豆子！”
“轻拿轻放！堆到这边专门的空地上！”
割下的油菜被小心翼翼地搬运到晒谷场旁边特意清理出来的一大块平整空地上，与大队其他普通油菜田的收获严格区分开。很快，试验田的油菜就堆成了一座格外高大、格外金灿灿的小山，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混合着青草和成熟籽实的独特香气，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啧啧称奇。而旁边普通田的菜垛，相比之下则显得单薄暗淡了许多。
接下来的工序繁琐而关键：脱粒。
大块的油布铺在坚硬的晒谷场上。负责脱粒的社员们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抡起连枷（一种竹木制的拍打农具），对着铺开的油菜荚进行反复的捶打、拍击。
“啪！啪！啪！”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晒谷场上此起彼伏。金黄色的油菜荚在有力的拍打下纷纷爆裂开来，无数细小圆润、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油菜籽，如同黑色的雨点般欢快地迸射出来，跳跃着，滚落着，迅速在油布上铺开厚厚的一层。
试验田的油菜籽脱粒过程，再次引发了围观。
“快看！爆得多厉害！”
“这籽儿！又黑又亮！跟黑珍珠似的！”
“听听这声音，又密又实，打下去都感觉不一样！”
负责脱粒的社员明显感觉到，试验田的油菜荚更容易爆开，籽粒迸射得更加密集、有力。那油布上积累的籽粒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颜色是深邃的油亮黑色，粒粒，几乎看不到瘪粒。
脱粒完毕，便是漫长的晾晒。深秋的太阳虽然不如夏日灼热，但胜在晴好干燥。黑褐色的油菜籽铺满了大片的晒谷场，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流动的深色绒毯。周灵羽几乎寸步不离，她不仅要防止鸟雀偷食，更要时刻关注天气变化，一旦有变天的苗头，立刻组织人手抢收。
晾晒期间，还需要进行去杂。妇女们拿着细密的筛子和簸箕，一遍遍地筛去残留的细小荚壳、碎叶和尘土。试验田的油菜籽杂质明显少很多，颗粒的均匀度也更高，这让负责筛捡的妇女们省力不少。
整整一个月，从收割、搬运、脱粒、晾晒到去杂，前进大队围绕着这季油菜，尤其是那块万众瞩目的试验田，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精力。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菜籽油特有的、淡淡的生涩香气。
终于，在一个天高云淡、秋风送爽的日子，所有工序完成。晒得干透、筛得干净的油菜籽被分别装袋、过秤的时刻来临了！
晒谷场中央，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大队会计戴着老花镜，捧着厚厚的账本和算盘。两杆大秤被擦得锃亮，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一袋袋属于试验田的油菜籽被抬上秤盘，会计高声报数，旁边立刻有年轻人用粉笔在临时支起的黑板上记录。另一组人则在给普通对照田的菜籽过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不断跳动的秤杆和会计报出的数字上，气氛紧张而热烈。周灵羽站在人群前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耳中似乎只能听到会计报数的声音和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试验田，第17袋，净重八十五斤西两！”
“对照田，第32袋，净重五十二斤三两！”
数字的差距越来越明显。负责记录的年轻人手指翻飞地拨动着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终于，最后一袋菜籽也过了秤。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会计和那架决定性的算盘。
会计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舞动着，最后重重一归位。他抬起头，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光，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洪亮地传遍了整个晒谷场：
“结果出来了！试验田油菜籽，总亩产——三百六十八斤七两！”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另一边记录对照田产量的黑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对照田油菜籽，总亩产——二百三十斤整！”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多少？！三百六十八？！”
“我的老天爷！比旁边的高出一百三十多斤？！”
“这……这是翻了多少啊？快算算！快算算！”
算盘珠再次被拨响，一个清晰的数字被喊了出来：“增产……整整百分之六十！还多出一点！”
“百分之六十？！”
“神了！真神了！”
“周知青！你太厉害了！”
“玲雨丫头！你是咱们前进大队的福星啊！”
巨大的欢呼声、惊叹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晒谷场。社员们激动地互相拍打着肩膀，脸上洋溢着纯粹的、丰收的喜悦和震撼。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们最乐观的估计！百分之六十的增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多的油，更多的收入，更饱的肚子！
周铁柱激动得满脸通红，几步冲到周灵羽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着：“灵羽！好样的！太好了！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啊！你这试验……太成功了！太成功了！”他语无伦次，眼中甚至有泪光闪动。作为一个老农民，一个大队长，他太清楚这个数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了！
周灵羽站在原地，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眼前是周铁柱激动得发红的脸庞，还有周围社员们一张张写满敬佩和感激的笑脸。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生疼，但那份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成了！真的成了！
悬在心口近一个月的那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担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激动和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鼻尖猛地一酸，视野骤然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是为自己流的泪。是为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乡亲们终于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是为那些沉甸甸的、饱含生机的油菜籽最终证明了科学的力量；是为她倾注的心血、燃烧的信念终于得到了这片土地最慷慨、最响亮的回响！
她任由泪水流淌，没有去擦，嘴角却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灿烂无比的笑容。阳光下，泪水和笑容交织在一起，是她此刻最真实、最动人的心情写照。
金灿灿的油菜籽堆成了山，在阳光下闪烁着财富和希望的光芒。晒谷场上经久不息的欢呼声，是前进大队献给丰收的礼赞，更是献给这位带来奇迹的年轻科学播种者的最高敬意。周灵羽站在金色的希望之巅，擦去泪水，目光投向更广阔的田野。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稻田里的鱼苗正在生长，更宏大的蓝图，才刚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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