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青砖小院沉浸在酣眠之中。只有虫鸣和偶尔几声婴儿的呓语,点缀着这深秋的寂静。周灵羽躺在炕上,身体疲惫,思绪却如同乱麻,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翻滚,赵家鑫关切的眼神与前世丈夫悲痛的面容交替闪现,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极度的精神消耗中,意识模糊地沉入了梦乡。
然而,这并非一个安宁的梦境。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躯壳,缓缓升腾而起。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而扭曲,青砖小院的轮廓在黑暗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和一种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药味的冰冷气息。
这里是……医院?!
周灵羽的心猛地一紧。她“飘”在空中,低头看去,只见一间洁白的病房里,一张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身上插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那是……她自己!是前世昏迷不醒、躺在ICU病床上的身体!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扑下去,想要触摸那个自己,想要唤醒那个沉睡的躯壳,可是她的手指如同穿过空气,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病床、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老公!小睿!”她失声尖叫,声音却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她只能无助地“飘”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病房门开了,两个熟悉得让她心碎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她的丈夫,还有她的母亲!丈夫的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胡茬密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妻子,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母亲则显得更加苍老憔悴,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女儿冰凉的脸颊,无声地落泪,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呼唤女儿的名字。
“妈!老公!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你们看看我!”周灵羽在他们身边疯狂地呼喊、挥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却如同对着空气徒劳地呐喊。巨大的无力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看着至亲为她憔悴、为她心碎,而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无法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周灵羽的灵魂如同一个无法被感知的幽灵,只能紧紧跟随着丈夫。她看着他日夜守候在病床前,对着毫无反应的妻子诉说他们的过往、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未来,声音嘶哑而绝望;看着他强打精神处理各种事务,在医生办公室外焦灼地踱步;看着他为了筹集昂贵的医药费,低声下气地西处奔波求助,卖掉了他珍爱的收藏品;看着他深夜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捂着脸,肩膀无声地耸动……
每一幕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周灵羽的心上。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命运的安排,让她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一天,心力交瘁的丈夫,在母亲的劝说下,来到了城郊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寺。他跪在庄严的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叩拜,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一遍遍地祈求:“求菩萨保佑,让我的妻子醒过来吧……只要她能醒过来,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求求您……”那卑微而绝望的祈求,让飘在一旁的周灵羽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走到丈夫身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住持有请。”
丈夫茫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不解。周灵羽也感到诧异。丈夫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小沙弥,穿过幽静的庭院,来到了一间禅房前。
禅房内,檀香袅袅。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慈和的老和尚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仿佛早己等候多时。丈夫恭敬地行礼。
“施主不必忧心。”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却似乎能穿透人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之妻子,周灵羽,此刻魂魄虽离,却并非消散。她身负天命,去往他界,尚有未竟之使命与重任需完成。她如今在彼界,一切安好。”
丈夫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住持……您是说……灵羽她……她……?她在另一个世界?她……安好?”
“然也。”老和尚微微颔首,“天命所归,强求不得。你之牵挂,情深意重,然过度的执念与悲痛,如无形枷锁,反会惊扰她于彼界之心神,使其难以安心完成天命,甚至可能扰乱时空之序,令其归途受阻。”
丈夫浑身剧震,脸色变幻不定。
老和尚继续道:“回去吧,施主。好生照顾己身,抚育幼子,照拂高堂。守好她在此世之‘家’,静待机缘。时机成熟,天命圆满,自有时空之门再启之日。切莫以思念成疾,误己误人,更误了她归来的契机。”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丈夫怔怔地听着,脸上的绝望、悲痛、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神情。他深深地、恭敬地向老和尚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多谢住持点化……弟子……明白了。弟子会……好好活着,等她回来。”
看着丈夫带着一丝释然却又依旧沉重的背影离开禅房,周灵羽的灵魂早己泣不成声。原来……原来她的昏迷穿越,竟被称作“天命”?原来她的家人,并非被彻底抛弃?老和尚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
她下意识地想跟着丈夫飘出去,回到那个让她心碎又牵挂的家。
“女施主,请留步。”一个平和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周灵羽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禅房中,那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正微微抬眸,目光精准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她这个“灵魂”所在的位置!
他……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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