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青砖小院的地面上投下斜斜的方格。周灵羽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面前摊开一个磨破了边角的小本子，指尖蘸了点唾沫，仔细地翻动着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纸页。算盘珠子在她另一只手下发出清脆规律的噼啪声，如同她此刻高速运转的心跳。
两个月了。空间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鸡蛋、挂面，几乎要将她意识里的那方天地塞满。丰收是喜悦，但无法兑现的丰收，便是沉重的负担。上一次与黑市大姐赵家静的合作还算顺利，对方展现的渠道和能力让她心里有了底。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小打小闹。
“三千斤大米…五毛一斤…就是一千五百块…”她低声念着，笔尖在本子上划出清晰的痕迹，“五百个鸡蛋，五分一个…二十五块…一千斤面粉，一块一斤…一千块…八百斤挂面，一块五…一千二…”数字叠加起来，总额庞大得让她自己都深吸了一口气。再加上试探性的五百斤玉米和一百斤土豆，这是一笔足以引起巨大波澜的交易。
指尖无意识地着本子粗糙的纸张，目光却飘向了隔壁周家的方向。周婶子昨天在河边洗衣时，又拉着她絮叨了许久，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玲雨丫头，你是不知道，我们桃桃这胎相啊，稳得很！肚子尖尖往前挺，腰身一点没变粗，有经验的老嫂子们都说了，这铁定是个带把的小子！错不了！”
小子…男孩。周灵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又带着刺的手攥了一下。前世那沉重如山的遗憾仿佛在耳边呼啸——爷爷周卫国弥留之际浑浊双眼里的不甘和未尽的话语，妈妈夹在日渐沉默的丈夫和愁苦的爹娘之间那无言的憔悴，还有爸爸周建国眉宇间始终未能真正舒展的郁结……源头，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那未能到来的男丁所带来的失落和压力。
如果…如果这一胎真的是男孩呢？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荡开一圈又一圈名为“希望”的涟漪。前世命运的轨迹，是不是真的可以被这小小的生命所撬动？那些沉重的遗憾，是否就有了被抚平、被改变的可能？她需要力量，需要资本，去守护这份刚刚萌芽的可能。而空间里那些沉甸甸的粮食，就是她此刻最现实的武器。
决心己定。她小心撕下记着物资清单和预算的那页纸，凑近灶膛里未熄的余烬。火舌温柔地舔舐上来，纸张迅速蜷曲、焦黑、化作几缕青烟，转瞬消散，只留下一点灰白的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周灵羽变得异常忙碌。她借口去镇上供销社买些针线零碎，实则是去踩点。最终，在镇子西头靠近废弃砖窑厂的一片荒僻区域，她以“城里亲戚需要临时堆放点农具”的名义，花了一块五毛钱，租下了一个荒废己久、勉强还算完整的砖窑小仓库。位置足够偏僻，周围人迹罕至，厚重的窑门一关，里面便是另一个世界。
行动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集体放农假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压着铅色的云层，风里带着湿冷的土腥气。姚梅丽被周灵羽找了个“帮忙去邻村亲戚家捎点东西”的借口支开了。赵家鑫和冷锋去了大队部帮会计整理账目。小院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周灵羽闩好院门，走进自己的小屋。她闭上眼，心神沉入那片意识的空间。意念如同无形的手，精准地抓取、挪移。沉甸甸的麻袋，一袋、两袋、十袋…整齐地出现在废弃砖窑仓库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圆滚滚的鸡蛋，小心翼翼地码放在垫了厚厚稻草的箩筐里。面粉袋、挂面箱、玉米粒、土豆堆……空间里的库存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少，而砖窑仓库则被各种物资一点点填充，空气里弥漫开粮食特有的干燥而醇厚的复杂气味。
当最后一袋土豆“咚”地一声落定，周灵羽的意识回归身体，额角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精神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她扶着冰冷的窑壁喘息片刻，才从里面将沉重的木门仔细拴好，只留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离开砖窑区，绕了几个弯，才走向镇子另一头的“自由市场”入口——那条曾经被李红梅窥见过的小巷。雨点开始零星地砸落下来，敲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巷子深处，光线比外面更显昏暗。空气混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潮湿的霉味、劣质烟草的呛人气、若有若无的食物馊味，以及一种紧张的、压抑的躁动。低语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回荡。周灵羽裹紧了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将半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警惕而沉静的眼睛。她熟门熟路地避开几个蹲在墙根、眼神闪烁打量行人的身影，脚步不停，径首走向巷子中段一个挂着破旧蓝布帘子的不起眼小门。
门帘后是一条更窄的通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木门。门口倚着一个身材敦实、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把小刀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他抬眼懒洋洋地扫了周灵羽一眼，似乎认出了她，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周灵羽微微颔首，侧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茶香、纸烟味和淡淡脂粉气的暖风扑面而来。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讲究：一张宽大的旧书桌，一把蒙着深色灯芯绒的扶手椅，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双开门柜子，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幅印刷粗糙的山水画。这里便是黑市大姐赵家静掌控这片地下流通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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