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赵家静那句带着笑意的“小鑫”和紧随其后的介绍要求，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周灵羽脸上。她所有的机敏和镇定在赵家鑫骤然出现的惊愕中本己摇摇欲坠，此刻更是彻底粉碎。脸颊火烧火燎，耳膜里嗡嗡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赵家鑫的目光终于从赵家静脸上移开，沉沉地落在了周灵羽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平日劳作时偶尔掠过的、带着不易察觉温度的一瞥，而是锐利、复杂，充满了审视和一种周灵羽无法解读的深意。像冰冷的探针，要刺穿她竭力维持的表象。他没有回应赵家静的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最终停在了书桌侧后方，一个既能看清周灵羽，又与赵家静拉开些许距离的位置。他双臂环抱，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啧，瞧你这张冷脸，别吓着人家小帅哥了。”赵家静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无形的冰层，依旧笑吟吟的，她拿起桌上的清单扬了扬，对着周灵羽，语气轻松地像在谈论天气，“小伙子，地方知道了，老砖窑厂是吧？事不宜迟，这就带人过去看看货？这么大笔买卖，总得亲眼过过秤才安心，你说是不是？”她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周灵羽喉咙发紧，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她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对视中移开视线，看向赵家静，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带路。” 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她此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遁形的房间。
赵家静满意地点点头，对着门口那个敦实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大壮，叫上麻杆儿和哑巴，带上家伙什（指大秤和推车），跟我走一趟。”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呢大衣利落地穿上，动作干练。
一行人沉默地走出小房间，穿过外面那条气味浑浊的窄巷。雨丝比来时更密了些，打在脸上冰凉一片。周灵羽走在最前面，步履匆匆，只想尽快拉开与身后那两道视线的距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是赵家静带着玩味和评估的目光，另一道则来自赵家鑫，沉甸甸的，像压在心口的石头，冰冷而充满探究，她知道他认出她了。他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废弃砖窑厂在雨幕中显得愈发荒凉破败。风穿过残缺的窑口，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大壮上前，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霉味和粮食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当仓库内的景象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时，饶是见多识广的赵家静，也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昏暗的光线下，麻袋堆砌成小山，箩筐整齐排列，面粉袋和挂面箱像砖块一样码放得整整齐齐，角落里还有黄澄澄的玉米粒和沾着新鲜泥土的土豆堆。这规模，远超一个普通“倒腾点小东西”的知青所能想象。
“好家伙！”大壮粗声粗气地惊叹了一声，看向周灵羽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惊疑和不易察觉的敬畏。麻杆儿和哑巴两个负责搬运的伙计也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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