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气氛如同铅块,沉沉压在幸存队伍心头。
在陈家管事高度戒备下,接下来数日路程终于有惊无险完成。刘小强背后爪痕在蒙面女子所赠药膏的神效下己收口结痂,刺痒阵阵。
更关键的是,丹田气海虽浅薄如旧,灵力却己恢复充盈,远非初离流云坊时的油尽灯枯。他抓住每一刻空隙运转《长春功》,在这灵气荒漠中分毫必争。
车厢内死气沉沉。断臂教头沉默靠在角落,脸色灰败。
对刘小强的鄙夷悄然淡化,偶尔目光相接,会几不可察颔首示意。其他散修同样沉默阴郁,狼吻边缘的生死间徘徊,留下彼此疏离的沉郁。
唯有蒙面女子独居一隅,寒意逼人,拒人千里。刘小强几次欲为药膏道谢,均被无视,仿佛当日随手丢弃无用品。
第十日晨曦破云。
斥候疾驰回报:“平安镇在望!”死寂终于打破,弥漫起劫后余生的躁动与疲乏松懈。
踏入此域,感官骤变!
流云山脉己稀薄的灵气在此几近消失无踪!被扑面而来的凡俗气息取代:泥腥、秽物酸腐、劣烟、沉淀的陈腐尘埃味。
车队碾过最后一道矮梁,视野豁然开朗。
平原铺展远方。依河而建的石城便是平安镇。
两丈高青灰色石墙,布满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与修补印记。城垛参差,点缀几座简陋箭塔,零星可见破甲懒怠巡视身影。玄黑大燕龙旗城门楼前无精打采飘荡。
巨大包铁城门敞开,人流车马喧嚣芜杂——推车农夫、行商、骡马队,尽是劳碌奔波的鲜活与沉闷。
“平安镇到!下车整备!入城!”管事疲惫呼喝。
车队在城外空地停下。陈家核心管事带文牒,护卫簇拥下策马疾奔城门交涉。刘小强随人流下车,尘土地坚实。他习惯性运转《长春功》——
阻滞!前所未有!
灵力运转迟钝如陷泥沼!周遭灵气稀薄如沙漠水汽,汲取如同抠挖岩石!绝灵之地!修真荒漠!
“刘小友。”沙哑虚弱声响起。断臂教头在护卫搀扶下单脚支撑而来,断臂裹着厚夹板,面如金纸。
刘小强收敛心神,恭敬抱拳:“前辈。”
教头混浊独眼扫过他己愈后背,落回脸上,扯出混杂疲惫、自嘲与告别的复杂笑容:
“就此…别过。陈家休整数日便启程州府。你…”他目光投向古城墙,“自己保重。此镇虽平凡,也强过棚户区…莫名朽骨。”
“前辈援手之恩,铭记。”
教头吃力摆手:“屁的恩情…各自保命罢了。”他深吸气,目光投向那曾挂住刘小强的古树方向,终究化作无声叹息,挤出一句:“…活命的本事,不差。”言罢,蹒跚汇入嘈杂陈家队伍。
刘小强目送背影消失。目光急扫人流,那抹黑纱清冷身影却似从未存在,消失得干干净净。
入关手续办妥。陈家优先入城。刘小强等散客纳铜钱微税,排队缓入那潮湿木锈味的厚重城门洞。
凡俗画卷瞬间铺开!
狭窄坑洼的青石街道两侧,挤满低矮铺面——油坊、米店、布庄、叮当作响的铁铺、油腻食肆、破酒旗飘扬的小馆、杂货摊贩。脏水沿明沟缓流。
人群摩肩接踵:苦力汗流吆喝、妇人尖利叫卖、顽童追逐、野狗翻捡垃圾、骡马粪尿混着劣粉烹煮气息扑面。
行人面有风霜,麻木或精明。偶有富商小吏匆匆掠过,己是此地人物。
灵气?远如幻想!运转功法阻塞感更强。
刘小强紧背上粗布包裹——最后五斤灵米,两瓶辟谷丹,两本书,些许银两。他深吸浑浊沉滞空气,压下最后失落。
“平安镇…到了。”声音没入市井嘈杂。目光锐利如鹰冷静扫视陌生街道,状似普通行商,汇入人流不动声色观察:
默记街道屋宇格局;留意商铺分布客流;观察巡逻兵丁;更隐秘感知——偶有几缕微弱修士气息(练气一二层)透出殷实深宅,孱弱暮气,显然同是仙途无望至此享余年的“仙师”。镇守府中有股后天气血凝练波动(近练气一二层),不过寻常武夫。
小半时辰“闲逛”,小镇轮廓筋骨基本了然:依托土地、河流、商路的中等偏下之地,维持粗糙脆弱平衡。
脚步停在镇西一条僻静靠城墙的小巷口。巷深处歪脖老槐下,静立一座低矮二层小楼。
门前油烟熏黑木匾字迹模糊:“悦来客栈”。悬一盏褪色残破红灯笼微晃。外墙布满青苔水渍,古旧但窗明几净,门前石阶无污,透一丝此地罕见的整洁。
“此地尚可。”刘小强定下决断:偏隅利隐,远繁华避是非,整体合蛰伏所需。
推开咯吱作响、边缘腐朽的榆木门,陈旧木味混合尘土劣质熏香扑来。柜台后,须发灰白浆洗蓝褂老掌柜支肘瞌睡。
“掌柜,住店,清静单间。”刘小强刻意带出行商嘶哑疲惫。
老掌柜猛醒,浑浊老眼上下打量:青衣粗布,小包裹,满面尘土无仆从——小商或落魄书生。热情顿失,懒洋洋拖腔:“单间?有。二楼丙字三号。一晚三十铜,被褥加五文。”
刘小强不语,摸索出破钱袋,挑块约莫五钱散碎银子,“啪嗒”落柜面。
银子脆响点燃老掌柜眼中光芒!皱纹舒展成笑容,手脚麻利象征性称量:“客官爽快!丙字三号清静雅致!老朽引您!”热情抢过磨亮黄铜钥匙,领上嘎吱老楼梯。
推开杉木板门,霉味混合旧棉絮味涌入。房间极窄:灰帐木板床,坑洼瘸腿桌椅,木脸盆架。
斑驳黄泥墙面近地泛潮。唯一满意是嵌厚墙小方窗——纸有破洞,推开正对客栈空旷后院,几畦蔫耷白菜,远处高耸灰黑城墙剪影,果然清静。夕晖透窗洞射入,一条朦胧金带铺粗木地板,光尘浮沉。
刘小强置小包袱桌上轻响,走到窗边。
窗外是活生生的凡俗黄昏:远处喧闹化作背景嗡鸣;近处妇人呵斥孩童归家、后院鸡鸭争食交织成画。熔金夕色为城墙灰顶镀上暖边,映亮刘小强无波的侧脸。
没有灵气!没有嘶吼!没有催租!没有阴冷窥视!
只有平凡单调的烟火气!枯竭贫瘠感!
他默立片刻,抬手。
吱呀——木窗棂合拢。
夕光与凡俗声一同隔绝。
房间陷入昏黄暮色。
刘小强未走向床铺。于冰凉粗木地板上盘腿而坐,五心朝天。
《长春功》心法如涓涓细流默淌识海。
昏暗中,脸庞一片沉静。
翌日清晨。
窗隙透入惨白晨光。
刘小强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漫长凝滞浊气,凝成短暂白雾消散。丹田灵力如干涸河床浅洼,聊胜于无。
无焦躁失落。拂去衣摆薄尘,桌边展开磨毛边凡俗地图册。指尖拂过粗糙纸面,落在“平安镇”旁小字标注、极易被忽略处——
雾凇山。
一片被山脉隔绝、毗邻无尽荒原、大势力不涉的苦寒绝地,罕有人迹。
“平安镇…终究离坊市太近了。”低声自语,清冷目光透窗纸破洞,望向城内腾起的人烟气息,“久留,隐患暗藏。”
指尖在那遥远“雾凇山”三字上轻轻一点。
昏暗光线下,薄削唇角似乎牵动一个几不可察的、决绝如锚的弧度。
“苟得住,方能活得久。”
重新闭目,更深沉入那单调枯燥、仿佛永无尽头、微弱却执着的修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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