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朱漆门扉“吱呀”一声合上时,赵宸正低头着怀里的两块玉圭。雪光透过廊下的冰棱照进来,在玉圭上折射出冷冽的光,像两柄淬了毒的剑。
“将军,陛下派的黄门官在外头候着。”忽尔卓掀开门帘,哈出的白气在脸上结了霜,“说是赐府的旨意,让您即刻搬去晋王府。”
赵宸抬头,正撞进高阳担忧的眼神里。她裹着他那件半旧的靛青棉袍,发梢还沾着御花园的雪渣,像朵被冻蔫的腊梅:“将军,晋王府...不是在冷宫边上么?”
老药头拄着木拐从廊下走过来,手里攥着个药囊,药香混着雪气钻进鼻腔:“老奴听说,那府邸荒废了十年。十年前住进去的礼部侍郎,三个月后得了怪病,浑身长青鳞,最后被抬出去时,指甲缝里全是泥。”
赵宸的手指在玉圭上轻轻一叩。
“去。”他说,“父皇既然赐了,总不能抗旨。”
三人跟着黄门官出了宫。雪还在下,却不似昨夜那么急了,细得像筛下来的盐粒。赵宸裹紧了玄色大氅,望着街角那辆蒙着灰毡的马车——这是他三年前离京时坐的,车辕上的铜环还被砍出过刀痕,是赵恒的暗卫干的。
晋王府的朱漆大门半开着,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在风里一荡一荡,像条垂死的蛇。门房是个驼背老头,见了黄门官,慌忙跪下来,脑门磕在青石板上:“奴才王二,恭迎王爷!”
赵宸翻身下马,靴底碾过满地的残雪。他抬头望了眼门楣上的“晋王府”匾额——金字早被风雨剥蚀得斑驳,倒像块被啃过的骨头。
“王爷,您请。”黄门官弓着背引路,声音发颤,“这府里头...十年没住人了,奴才这就叫人收拾。”
赵宸没应声。他踩着满地碎瓷片往里走,鞋底发出“咔嚓”的响。庭院里的景象让他顿住了脚步——百年老槐的枝桠全枯了,像无数只向上的鬼爪,抓向铅灰色的天空。树底下堆着半人高的枯叶,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人脖子里钻。
“这树...”高阳拽了拽他的衣袖,“莫不是...被邪祟缠上了?”
老药头突然蹲下来,用木拐拨了拨枯叶。叶堆里露出半截白骨,指骨上还戴着枚青铜戒指,刻着“礼部”二字。
“十年前那侍郎的。”老药头的声音发闷,“他死的时候,指甲缝里全是这树的树胶。”
赵宸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昨夜在宣政殿,皇帝说“幽冥门的东西能吸人魂魄”——这棵枯树,莫不是就是那东西的“锚”?
“王爷!”黄门官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奴才让人备了热汤,您先暖暖身子?”
赵宸没动。他绕着枯树转了一圈,发现树干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凑近一看,全是“救我”“放我出去”“他们要杀我”之类的疯话,最新的一道刻痕里,还凝着半干的血。
“这是...”高阳凑过来,脸色发白,“像是...活人刻的。”
老药头用木拐敲了敲树干,发出空洞的回响:“这树心早空了。十年前那侍郎,就是在树洞里藏了半块玉圭。”
赵宸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摸出怀里的玉圭,和树洞里的刻痕比对——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将军!”忽尔卓突然从厅里冲出来,额角渗着血,“不好了!高姑娘的腿伤...又发作了!”
赵宸转身往厅里跑。高阳正扶着桌角,额头上全是冷汗,右腿的绷带渗出血来,在青砖上洇出一片暗红。老药头手忙脚乱地解绷带,药囊里的药材撒了一地。
“是蚀骨毒发作。”老药头的声音发颤,“得用雪水敷,可这府里的井...十年没打过水了!”
赵宸冲出门去。他抄起门边的水桶,往井边跑。井绳上结着厚冰,他扯了三把才把桶放下去。水面浮着层绿锈,映着他扭曲的脸——那脸和井壁上的刻痕重叠,像极了十年前那侍郎的模样。
“将军!”高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腿上的血把雪地染成了红梅,“别...别碰那水!”
乾元天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乾元天命最新章节随便看!赵宸的手顿在半空。他看见井水里浮起张人脸——是十年前那侍郎的脸,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嘴唇动着,无声地说:“跑...快跑...”
“哗啦!”
水桶掉进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赵宸的裤脚。他猛地后退,撞在老药头身上。老药头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碎布,是从绷带里掉出来的——布上绣着朵并蒂莲,和赵宸母亲画像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这是...”赵宸的声音发涩。
老药头的手首抖:“十年前那侍郎的夫人,穿的也是这种绣样。后来...后来她也疯了,说看见树洞里有张人脸,喊着‘阿宸’。”
赵宸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阿宸”是他乳名,除了父母,没人这么叫过他。
风突然大了。枯树的枝桠发出“咔嚓”的断裂声,一根枯枝“啪”地砸在井沿上,溅起的冰碴子扎进赵宸的手背。他低头,看见冰碴子里嵌着半块玉圭——和怀里的那块,缺口严丝合缝。
“将军!”高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你看树后面!”
赵宸转头。枯树后面,冷宫的飞檐在雪雾里若隐若现。他看见冷宫的窗棂上,挂着件月白锦裙——和他三岁那年,母亲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阿宸...”
一声轻唤从冷宫方向传来。赵宸的呼吸一滞。那声音像极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混着雪气钻进耳朵。
“将军!”老药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树...那树在动!”
赵宸回头。百年老槐的枝桠正在缓缓蠕动,像无数条蛇在交缠。树洞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滴在雪地上,发出“滋滋”的响——那是腐烂的血。
“走!”赵宸一把抱起高阳,“回客栈!”
老药头拽着药囊跟上。三人刚跑出院门,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赵宸回头,看见晋王府的院墙上,枯树的枝桠正穿透青瓦,像无数只鬼爪,抓向天空。
而在冷宫的方向,那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月白锦裙的身影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她的面容被雪雾遮住,赵宸却看清了她右肩的胎记——和他的一模一样。
“阿宸。”她轻声说,“回家了。”
赵宸的脚步顿住。他怀里的玉圭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高阳在他怀里挣扎,哭着喊“将军”,老药头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走!”老药头吼道,“那不是夫人!那是...是幽冥门的东西!”
赵宸咬了咬牙。他抱着高阳往客栈跑,身后传来“阿宸”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像根无形的线,缠上他的脚踝。
雪越下越大。赵宸跑过街角时,瞥见黄门官缩在门廊下,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玉圭——和晋王府树洞里的那块,和怀里的那块,和冷宫里那个身影右肩的胎记,都是同一块。
“将军!”忽尔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爷!您的玉圭!”
赵宸回头。他看见自己怀里的玉圭正在融化,像滴血,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黑色的花。
而在晋王府的院子里,百年老槐的枝桠突然全部垂落,像无数条被砍断的蛇。树洞里滚出半块玉圭,在雪地上闪着幽光,和冷宫里那个身影手中的玉圭,严丝合缝。
“阿宸...”身影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冷...”
赵宸的脚步乱了。他想回头,却被高阳的眼泪烫得心慌。老药头的木拐敲着青石板,发出急促的响:“将军!那是陷阱!是幽冥门要夺钥匙!”
赵宸咬了咬牙。他把玉圭塞进高阳手里,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阳儿,抱紧我。等出了这城,爹带你去看桃花。”
高阳抽了抽鼻子,把玉圭攥得更紧了。赵宸转过身,大步往客栈跑。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像针,扎得后颈生疼。
而在晋王府的院子里,冷宫的身影己经走到了枯树下。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树干上的刻痕,那些疯话突然活了过来,在雪雾里扭曲成一张张人脸。
“阿宸...”她轻声说,“你娘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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