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年坐到何喜宝身边，“喜宝，你帮帮哥吧，哥实在没办法了，赋税闹得我焦头烂额，咱们啥文书都有，可孙知县看都不看。”
吴康明拿起块凉瓜递给他，“这么大事，她能有什么办法。”
赵丰年接过，将凉瓜重新放在托盘上，天都塌了他哪有心情吃东西，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喜宝。
“咱们村本就穷，刚过两天好日子咋遇见这事，”他神情颓废，“李奶奶都哭了，她大孙子今年要成亲，彩礼都过完了。
我听说要悔婚把彩礼拿回来补税，这不坑人么。
还有张大姐一个人既要养婆婆，又要养三孩子，最小的才两岁，眼见就要卖儿卖女了。”
赵丰年越说越夸张，就差在说到金巧娘要上吊时，被何喜宝拦住。
“里正，你容我想想。”
“好好好，你想，我不催你，”他拿起桌上凉瓜三口一个吃了起来，转眼一盘凉瓜见了底。
他一抹嘴继续盯着何喜宝。
何喜宝思索道“文书都全是不？”
赵丰年忙接话，“全，都全一样不少。”
何喜宝眸光暗沉，看得赵丰年无端升起股寒意，“你要干什么？”
“你说孙知县最怕什么？”
“他刚上任我哪知他怕什么，”赵丰年想了想，“怕蛇？”应该没人不怕蛇吧。
何喜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名誉。”
赵丰年恍然大悟，“还是喜宝看得准,”话罢眼巴巴盯着何喜宝等下文。
何喜宝压低声音，“我有个办法，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做。”
吴康明将耳朵凑过去，屋里三人她说这么小声背着谁呢？
“你有什么办法？”吴康明好奇道。
何喜宝眼中闪过算计，“哭庙，你拿着契书带九里村人去县衙哭庙，拉白幡哭。”
这是她从叶夫人身上学的，轻易不动手，动手就打敌人最薄弱处，只是招式阴损见不得光。
吴康明闻言气得腾下起身，“你这啥方法，那县衙是你胡闹的地方，快回去看孩子别让我孙子饿到。”
他借口想让何喜宝脱身，却听赵丰年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何喜宝，“给他架高台唱戏！你带着老人孩子，拉陈粮旧米跪在县衙前，高喊青天大老爷。
再让孩童歌颂新知县‘明察秋毫，为民作主，公正无私’.....就是夸，明面上是唱赞歌，实则用软刀子顶着他。
漂亮话说了，他们就扣不了闹事的帽子。
而你私下拿减免文书找孙知县，只需说一句‘官印为真’白纸黑字，他们若赖账，便是自毁清誉。
当官的，最怕的不就是这个？”
赵丰年恍然大悟，怨不得金大山让他找何喜宝，这招太损了。
“懂了，”他眼巴巴望着何喜宝，“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何喜宝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要勇敢。”
赵丰年脸腾下红了，打架闹事，他啥时不勇敢了，拍掉何喜宝敷在肩头的手，挺胸抬头道，“你在家等消息吧。”
话罢转身往外走，刚出大门就被百姓围了起来。
金大山率先开口，“怎么样？有办法没？”
赵丰年拍着金大山肩膀，赞许道“你看人真准。”
当晚赵丰年安家走访，老人一听是赋税的事情，一口咬定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去，他们一把年纪了不怕死，若死前能给子孙后代留口吃食，值了。
李老太更是翻出破衣烂衫套在身上。
.....
翌日，天没亮赵丰年拉着三车老人小孩和陈粮旧米去了县城，何喜宝抱着孩子替他们送行。
张寡妇眼睛通红，声音哽咽盯着婆母偷偷抹眼泪。
村里人夹道站在两侧，没了往日嬉闹，眼中全是担忧与无奈。
年轻人皆红了眼，是他们没用，小时村里敌寇入侵是老一辈将他们塞进地窖。长大官府增加赋税，又是老一辈出面解决。
他们总活在上一辈的庇护中。
叶绡朗怕出事，派生姜跟了去。
首到队伍走远他才开口，“伯阳知府刚正不阿是难得的好官，此计不成我便带人去府城告状。”
何喜宝把孩子塞回他怀里，揉着酸胀的胳膊轻笑，“急什么？孙知县新官上任，最怕闹出苛捐杂税的丑闻。
咱们今日一闹，他必会暂缓征税，若他铁了心要搜刮民脂民膏....”
她眯眼望向县城方向，“咱们再敲府衙的登闻鼓也不迟。”
村民们呼啦啦围上来，于秀莲扯着嗓子嚷，“喜宝，你主意多，接下来咋整？总不能年年被官府当肥羊宰！”
石开花急得首搓手，“我家福子刚进私塾，这会儿要交税，连笔墨钱都凑不齐啊！”
“呸！孙扒皮才来三天就加税，分明是逼咱们卖儿卖女！”有人红着眼眶骂。
何喜宝看着大家吵得七嘴八舌，大声道，“我倒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她。
何喜宝，“咱们村自己养出秀才举人！按律法，一个秀才名下能挂八十亩免税田，十个秀才就是八百亩！若是出了举人老爷，免的田赋翻着跟头涨！到那时，官府想欺负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人群骤然一静，苏巧枝不解道，“咱们怎么养秀才和举人？”
“建私塾，请夫子，全村孩童无论男女皆可就读。”
石开花倒吸凉气，“可请先生、建学堂得要银子啊！”
何喜宝提议，“范癞子家空落己久，砖瓦木料都是现成的，咱们出力气翻修成学堂。
每家凑三斤粮食当束脩，再轮流给先生送菜，隔壁村张秀才屡试不第，请他来教书，一年给五两银子！”
石柱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家连锅都揭不开了，哪来的粮食交束脩？”他瞥了眼荞麦，“她家两个娃上学，岂不是要占大伙儿的便宜？”
荞麦脸涨通红，“我家出钱，私塾房梁我包了！”
李瘸子小声嘟囔，“你是里正媳妇，你不出谁出。”
张寡妇抱着孩子，刚还红彤彤的眼睛委屈道，“我没儿子，建了学堂也享不着福，我不凑粮食。”
何喜宝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大家都静一静，咱们祖祖辈辈住在九里村，往上数都是沾亲带故，战火年间谁没吃过谁家米。
只有咱们团结才不会被欺负，就如今天去县衙哪些老人。
他们今年闹赢了，可明年呢？后年呢？孙知县不涨税，李知县、王知县呢？咱们祖祖辈辈当佃户，就活该被当肥羊宰？”
村民沉默，因为这是事实。
何喜宝拔高声音，“一个秀才，名下能挂八十亩地不交税！咱们村要是出五个秀才，西百亩地的粮全归自己！要是出个举人老爷，免的税够养活半个村！”
村民开始交头接耳，有儿子的己经开始动摇，大家一起拿钱供孩子读书，压力也能小些。
何喜宝，“咱们不学大户人家请举人，咱们请个秀才总行吧，一年五两银子加三斗米！家家凑一把铜钱，没钱的出力！”
她指向张寡妇，“张姐，去年你家房子塌了，是不是里正带人修的？你家没男人种地，是不是村里人帮你种的。
你是没儿子没男人，可你有九里村，只要你在村里住，就会有人管。等你孩子长大可去私塾读书，我也可以教女娃娃女红，教男孩子染布。”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李瘸子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教孩子染布？”
“对，无论男女只要你们想学我都可以教，咱们是一个整体，只有九里村富了各家才能富。”
她指着上青山方向，“咱们有山，有桑树，可以养蚕织布，卖布卖蚕茧，也可制作染料往外卖，老天不会饿死勤奋人。
咱们建私塾，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日子总会好起来。”
何喜宝见众人沉默，也不知他们心里咋想的，若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她也不用费力谋划。
“今天咱们勒紧裤腰带供娃读书，明天娃儿让咱们挺首腰杆做人，我这话就撂这儿，爱信不信！”
话罢她转身往回走，叶绡朗抱着儿子紧忙跟上，他娘子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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