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季，染坊停工，铺子没什么人。
李麻姑便让金巧去守着，自己则留在老宅教徒弟分线并股，识别布料质地，她们大多会女红，且天赋高，经李麻姑提点做出来的小物件更为精细。
李麻姑难得清闲，授课结束便领着何麦香做冬装，因都是自家人穿，尺寸熟悉做起来特别快，半天时间就裁剪好了两件。
天渐渐冷，吴康明带着言辞将染缸挪到室内，何喜宝和她爷处理地里收上来的植被。将清理好的板蓝根，茜草，红花等塞进染缸浸泡。
浸泡期间，二人将素绸掐扭用蚕丝线缠绕，扎染。
年关将至，各大商户削尖了脑袋往百姓钱袋子里钻，要想在混战中脱颖而出，光卖布不行。
扎染虽费时间，但效果好， 尤其在颜色暗淡的冬天，橙色绸缎上印着白花，格外扎眼。若将其做成衣服，领口用兔毛封边，既好看又高贵。
何忠扎到一半腰疼难耐，扶着腰冲研清摆手，“研清过来，爷教你绑扎。”
研清哒哒哒跑上前，小手按在何忠腰上揉捏，“老太爷腰好些没。”
何忠笑道，“臭小子，老太爷老太爷，都被你叫老了，坐着按我说的做。”
研清哎了一声，坐在凳子上，按何忠方法一点点绑绸缎，五个大小的圆球用蚕丝线绑好，检查没问题后再继续。
何忠扶着腰往屋里走，嘴里念叨，“人老了不中用了，绑几个疙瘩就腰疼眼花。”何喜宝看了眼她爷，并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中动作。
绸缎绑好，何喜宝开始调试染缸，橙色染制复杂需要套色。
先将布料用茜草染成浅红，再用栀子套染，根据套染次数，呈现橙红、橙黄等渐变色调。最后这步要靠染匠肉眼识别。
每个人看到的颜色不同，染出的效果自然不同。
染好晾晒，将晒好的布料送去老染坊，由李麻姑按研辞图样做衣裳，不日便在铺子里推行。
何喜宝，研辞穿着新款冬装，站在铺子外宣传，何喜宝身材高挑穿什么都好看，研辞本身就是大户人家孩子，举手投足自带贵气。
二人往铺门口一站，如街边一道风景线，尤其何喜宝一身橙色格外突出，引得不少人驻足打听。
巡察官娘子，王夫人恰巧路过，忍不住驻足，“何娘子，你这衣服哪买的？”
何喜宝笑道，“王夫人别来无恙，我这套是泰康染坊新出的冬装，里面样式多，你可进铺子里选。”
王夫人点头，顺着指引进了铺子，打眼便是十一二岁男孩，一身银灰夹袄配红色比甲，比甲用白色兔毛封边。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研清见有顾客上门，笑呵呵上前，“夫人需要什么布料？”
王夫人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研清，他竟然是小厮，想起自家不争气的泥猴子，王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他。
“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怎么卖？”
研清笑呵呵道，“若同我这般高，一贯即可，若尺寸不合适，可来铺子量尺定做，当然也可买裁剪好的，回去自己缝制，价格要比成品便宜。”
王夫人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研清小脸，研清笑容一僵，心里成何体统，但面上依旧笑着回望。
王夫人被逗得开心，丢给他五个铜板，“赏你了，”说罢越过他来到柜台。
研清盯着五个铜板愕然，他出卖色相了？随即将五个铜板塞进怀里，笑得更加灿烂了。
金巧站在李麻姑身旁，替她打下手，进铺子多数是预定，或者卖布回去自己做，王夫人指着院外，“何娘子那套我要了，还有这小孩的。”她指了下研清。
金巧会意，叫来李麻姑为她量尺，顺便询问家中小孩尺寸，并一一记下。
王夫人走后，李麻姑忍不住笑金巧，“你记账就画黑点可不成，明个让研清教你识字。”
啊，金巧震惊，她都多大了还学写字，“婶子，我能不学么？”
“不行，”李麻姑认真道，“这世道对女人不公，你多学一样，便多一份底气。以后无论在哪都饿不死，听婶子的好好学。”
金巧感动之余心死了。
研清听音，大眼睛往金巧身上一瞥，挺首腰杆凑上前小声道，“叫声小师傅。”
“皮痒了是不，”金巧作势掐他耳朵，研清哎呦一声跑远了。
铺子外，何喜宝还在卖力推销。
“你这衣服也太贵了，一贯钱能买多少肉了。”
“对呀，这么薄里面也不知塞多少棉花。”
“你便宜些，便宜些我们就买。”
何喜宝笑道，“各位不要急，”她说着展开双臂，“我这套衣服上门量尺加棉花，成品只收一贯，当然也有半成品。”
“啥是半成品？”
何喜宝笑道，“就是泰康染坊量好尺寸，裁剪好外皮布料，你们拿回去自己缝制，塞多少棉花自己决定，裁好布料只需五百文。”
“这么便宜。”
“对呀，差一半呢。”
“这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何喜宝摆手，“泰康染坊己有几十年，会因几件衣服砸自家招牌么？若大家不放心就量尺买成品。”
众人窃窃私语，无论男女都舍不得眼前衣裳，太漂亮了。尤其男装，少年往那一站都不敢上前搭话。
“我还是买成品吧，”一人说着往铺里走。
“我要半成品，”说着也往铺子里走。
金巧和李麻姑一时忙不过来，就连研清脸都笑僵了。
生姜和叶绡朗站在人群外，痛心疾首，“少爷，她抢咱家生意。”
叶绡朗眸底藏着欣赏，“你不觉得她很聪明么？人手不够就卖半成品，美名其曰为大家省钱，真是经商奇才。”
生姜急道，“少爷，咱们出来干啥的了。”
年关将至，绮罗阁生意红火，谁知今早突然冲进一姑娘，拉着她娘就嚷嚷，说不要绮罗阁的破布。
她在其它铺子定好了布料，让她娘去付钱，她这一喊，喊走了绮罗阁大半顾客，叶绡朗好奇便跟了出来，谁知竟是泰康染坊在搞鬼。
叶绡朗收回欣赏的目光，“叫绣娘过来看一眼，按泰康染坊款式做出成品，速度要快。”
说罢看向研辞，“查清楚了么？”
生姜知道他问谁，“汴京府转运使司是他堂祖父。因贪污盐税被连累，说来也是可怜人，都分家出去单过了，谁知皇帝震怒将研家全抄了，你说这关他家什么事。”
生姜望着研辞叹息，“听说兄弟俩从小聪慧，本打算今年参加科考的，谁知。”
“谁知什么，”冷冰冰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吓生姜一激灵，侧头就见叶绡朗小眼睛满是不悦。
生姜咽了咽口水，“该，就该发卖，兄弟俩长得妖里妖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勾引谁呢。”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冷了下来，生姜望向自家少爷，“不是，大哥我又说错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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