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五十斤蓝靛，染布速度提升，两月便将库存坯布染完，还差六百匹坯布镇北关工单就完成了。
染坊工人停工，何喜宝倒出时间去了趟孙家。
围房内十几个妇人在纺线，左右两个厢房在织布，宋千娘正给纺线工递蚕茧，头巾沾着蚕丝，见何喜宝进来，赶忙迎上前。
“喜宝可是着急了？”
何喜宝抬手替她拾去丝线，笑道，“八月才交工，不急。我过来瞧瞧婶子。”
宋千娘爽朗一笑，拽住她手腕就往内屋走，“你娘最近咋样？忙得都没空去看。”
“挺好的，一天一顿饭，没事还帮我奶带徒弟。”
宋千娘提起茶壶，发现是空的，“你等会，我去去就回。”
“婶子，我坐坐就走，”何喜宝拦住宋千娘，“你这可还顺利？”
“嗨，糟心的很，一屋子女人能为个线团打起来，”说罢看了眼外面，压低声，“我听村里人说，叶绡朗给你送车染料。”
何喜宝点头。
宋千娘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在京州府时，我就觉他看你眼神不对，偏你跟个木头一样。”
何喜宝神情不自然。
宋千娘，“叶家有钱，叶绡朗长得也不错，只是他娘背景不好，听说是土匪出身。你咋想的。”
“叶夫人挺好的。”
“啥挺好的，叶绡朗风流在外，你见哪个女人去叶府闹过，定被他娘暗地里....”宋千娘做了个抹脖动作。
何喜宝噗嗤笑出声，“太夸张了，我见过叶夫人挺爽快一个人，不像会做这种事的。”
宋千娘白眼一翻，“你见哪个土匪头子是善茬，你可长点心吧，别天天研究染缸，没事也研究研究人。”
“好，听婶子的，我回去就研究叶夫人。”
宋千娘闻言大笑，手掌拍打何喜宝肩头，“研究啥叶夫人，研究叶绡朗，男人都一肚子花花肠子，你要从甜言蜜语里，辨别真假，知道不？”
“知道，知道，婶子没事我先走了。”何喜宝匆匆往外走，宋千娘追在后面念叨，“这咋刚来就走，两句话都没说到。
哎，六月底我将坯布全部送过去，你别担心。”
何喜宝连连应声，脚步却不敢停，生怕被宋千娘逮住问东问西。
顺着村道往老宅走，见李福和他姐蹲在路边看蚂蚁。
“福子，今天私塾停课么？”
李福抬头，认出何喜宝笑道，“嗯，夫子有事明天去。”
何喜宝见他可爱，蹲下身捏住他小手问，“中午吃饭没？”
“没，我奶在做呢，”李福水汪汪大眼睛，看得何喜宝心都软了，她忍不住捏捏李福小脸蛋。
“哦~~福子要挨饿喽，小姨家有好吃的，去小姨家可好？”
李福摇头，“我爹在和我娘做游戏，出来见不到我会生气的。”
西妮在旁眼神闪动，拉起李福头也不回往院里走，何喜宝得了没趣，抿唇起身往李家院里看了两眼。
院中几只母鸡悠闲地在啄食，李瘸子二哥坐在屋檐下，搓麻绳，李家几个闺女也各忙各的，没任何反常举动。
难道他们不尴尬么？
何喜宝满肚子疑惑往家走，进门时猛得和对面人撞上。
“哎哎....”何喜宝连忙去扶。
砚辞被撞得后退两步，手里衣服差点掉在地上，他侧身看看清来人，“小姐？”
“你这是？”
“老夫人带徒弟做了些半成品，让我送去铺子。”
一摞衣服比砚辞头还高，“你就这么抱去，驴车呢？”
“在拉磨。”
“马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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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喜宝一拍脑袋，瞧她这记性，晒干的蓝草要磨粉提取染料，前些日子用叶绡朗给的蓝靛，竟将这事给忘了。
“我帮你。”
“不用，我可以。”砚辞没躲开，半摞衣服被取下来。
“走吧，”何喜宝率先往前走，砚辞只得跟上。
三刻钟后，何喜宝在椅子上，金巧在旁替她捏胳膊，“半路就不知休息下，你和砚辞比力气，他咋说也是个男人。”
何喜宝累到不想说话，将另一只胳膊递给她，金巧从善如流换了位置按揉。
“伙计，半成品红色襦裙到货没？”
“哎，到了，”金巧撇下何喜宝忙去招待顾客，“你要多大尺寸的。”
“裙摆八尺一寸，腰围二尺二寸。
“好咧，我给你包上，”金巧手上动作很快，送走客人在账本上，记录货尺码和金额。
字歪歪扭扭有些难看，字也糊成一片，砚辞看得首摇头，他弟教出来的徒弟不忍首视。
金巧看了眼天色，收好账本，走到室外用木板将窗户封上，检查好门窗落锁。
如今铺子全靠金巧打理，何家怕晚上出事，不让她在铺子里住。
........
晚间饭桌上。
吴康明，“柱子娘怕是不行了，棺材都摆院里了。”
“柱子娘命苦，出嫁前照顾弟妹，出嫁后照顾公婆，大半辈子都在替别人活着，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李麻姑搅动碗里疙瘩汤，端起吹了吹，小口抿着，“明天我给柱子娘做套衣服，得空送过去，死前总要穿回新衣服。”
“我去送吧，”何麦香声音低落，饭吃得没滋没味，她与石柱娘同龄，少时还在一起玩过。
乍听不行了，何麦香百感交集，难言其中滋味。她放下筷子回屋挑了匹豆绿色布料，又找出双粉面绣花鞋。
何麦香记得石柱娘比她矮，这鞋应该能穿上。
想着又从炕柜里翻出没上身的肚兜，里衣和鞋包在一起，拿到李麻姑屋里。
李麻姑看了眼她手中衣物，眉头微蹙，终究没说什么，二人连夜做了套袄裙。
翌日天蒙蒙亮，何麦香挎着包袱匆匆往张石柱家赶，生怕去晚了石柱娘穿不上。
张家，一口木棺材死气沉沉趴在院里，院里聚满了村里人，石柱爹不知去了何处。
何麦香同村民打了声招呼，便往屋里走，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味道。石柱娘（水苗）躺在炕上，裹着双油渍麻花的破被。
她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蜡黄的皮肤紧贴着骨架，每一次呼吸都像扯风箱，发出“嗬....嗬....”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
“石柱娘，”何麦香轻声唤着，她眼眶酸涩勉强扯出抹笑，“我给你做了套新衣服，豆绿色的。
我记得你喜欢绿色，不知你现在还喜欢不？”
她说着打开包袱，拿出袄裙递给她看。
石柱娘眼睛滑过一滴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何麦香忙别过头，匆匆擦拭眼角，哽咽道，“我给你穿上。”
何麦香脱鞋上炕，刚掀开被又猛得盖上，石柱娘竟没穿衣服，何麦香咬牙看了眼屋外，打开包袱。
对石柱娘道，“肚兜，里衣都是我没穿过的，我现在给你穿。”她用力扶起石柱娘，让石柱娘靠在身上，扯过肚兜系在石柱娘胸前。
抓过里衣替她穿好，她将石柱娘放在炕上笑道，“你太瘦了，骨头咯得我肉疼，”何麦香将里裤替石柱娘套好。
拿过短袄，刚要穿上就听外面传来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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