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胶池的冰面在寅时三刻裂开第一道缝。朱寿踩着碎冰探入池底,指尖刚触到黏腻的池泥,就被什么硬物硌得生疼。他扒开腐胶,半截鎏金烟杆斜插在淤泥里——正是棺材李临死攥着的那支,烟锅内壁的密语己被污水浸得模糊,唯有"九重滩"三字还泛着铜绿。
"大人,义庄外发现这个。"朱福递过块从狗嘴里抢下的驴皮,皮面烙着焦黑的"鲁"字,边缘却多了道新鲜的刀痕,像是有人想刮掉烙印。更诡异的是驴皮内侧,用指甲划出的歪扭字迹正在渗水:"子时三刻,胶坊西院"。
三更梆子响过,朱寿翻墙潜入固本堂西院。荒废的晒胶场上,十二口黑棺摆成北斗阵,棺盖缝隙渗出暗红胶汁,在月光下汇成蜿蜒的蛇形。他刚踏上阵眼,脚下青砖突然翻转,露出深不见底的竖井。
落井的瞬间,朱寿摸到井壁镶嵌的铜环——环上刻着蟠螭纹,和采药使掌中的鎏金纽扣如出一辙。井底传来水响,他屏住呼吸坠入冰潭,睁眼竟看见无数金丝在水中浮动,织成半幅残缺的白莲幡。
"鲁王的贡船就用这玩意儿运毒胶。"苍老的声音从井穴深处传来。朱寿转身,只见棺材李浑身湿透地倚在石笋上,独臂缠着浸血的布条,"我孙女攥的燕窝绒,是从贡船胶箱缝里抠出来的。"
话音未落,井顶突然投下火把光。戴弥勒面具的刺客蜂拥而入,腰牌在火光中闪过"御药"二字。棺材李猛地推开朱寿,将个油布包塞进他怀里:"密账在...啊!"
连珠箭穿透独臂老人的胸膛。朱寿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看见箭尾系着半截红绸——正是女童尸身七窍里掏出的那种。他滚入石缝展开油布包,里面竟是本胶坊账册,墨迹在水中晕开,显出触目惊心的记录:
"万历二十三年七月初三,鲁王府贡船卸胶三百担,内藏乌头碱二十箱,由御药房太监王...
九月初九,用瘟驴死胎熬胶百斤,入十二口北斗棺,送往...
"烧了它!"为首的刺客挥刀劈来,刀锋却在触及账册时顿住——朱寿将账册按在石笋上,露出笋尖嵌着的半枚金纽扣,蟠螭纹与刺客腰牌的暗纹严丝合缝。
刺客们突然集体僵住。朱寿趁机抓起账册跃出井穴,身后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那些刺客竟用刀自毁经脉,临死前都在腰牌上按了三下。
回到义庄时,女童的薄皮棺己被撬开。朱寿在棺底发现块冻僵的驴皮,皮上用指甲划出歪扭的船锚图案,锚链末端缠着金丝燕窝。他突然想起棺材李的烟锅密语:"驴皮裹金盏,白莲渡阴棺"——金盏是贡船标记,白莲幡是运输暗号,而"阴棺",恐怕就是那些装着毒胶的驴皮棺材!
"大人,济南府衙发了海捕文书。"朱福举着灯笼凑近,光线下的画像赫然是朱寿的脸,"李嵩知府说我们是白莲教余孽,还...还说清玄道长在牢里招供了。"
朱寿猛地攥碎手中驴皮。清玄道长被捕时曾塞给他枚铜哨,此刻在怀中发烫。他吹响哨子,三短一长的韵律在夜空中回荡,远处立刻传来猫头鹰的呼应——那是内行厂的紧急信号。
五更天,朱寿在城西破庙见到暗桩。暗桩呈上的密信让他瞳孔骤缩:"魏瑾己抵济南,正调水师封锁运河,七月初三贡船恐难靠岸。另,太医院院判张景和昨夜暴毙,七窍流黑胶。"
"张景和死了?"朱寿捏碎密信,"魏瑾这是要灭口!"他想起账册里"御药房太监王..."的断句,难道王石磙背后还有更大的内奸?
就在此时,破庙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朱寿滚地避开,只见支毒箭钉在供桌上,箭羽沾着暗红胶汁。他舔了舔胶汁,尝到浓烈的乌头碱味——和废窑厂的毒胶如出一辙!
"魏瑾想让太后用毒胶做药引的阴谋要败露了,"朱寿对暗桩道,"七月初三的贡船是关键,你立刻去九重滩,查清楚鲁王府如何把毒胶混在贡品里。"
暗桩领命而去。朱寿展开账册残页,借着天光辨认模糊的字迹。当看到"用瘟驴死胎熬胶"时,他突然想起地窟里泡在陶瓮中的驴尸——那些尸身的筋腱被金丝剥离,难道是为了...?
"朱大人!"朱福气喘吁吁地冲进破庙,"固本堂的驴皮棺材都被运到码头了,王石磙说要...要给太后送药引!"
朱寿冲出破庙,只见济南码头灯火通明,十二口驴皮棺材被抬上插着鲁王府旗帜的贡船。王石磙站在船头,手里捧着个锦盒,正与锦衣卫百户谈笑风生。
他混入搬运工队伍,听见百户说:"魏公公说了,只要药引送到京城,少不了你的好处。"王石磙谄媚地打开锦盒,里面竟是颗用毒胶凝成的"仙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朱寿悄悄爬上贡船,躲在货舱里。船身晃动时,他听见甲板传来熟悉的哨音——正是清玄道长在狱中吹出的求救信号!他摸出铜哨回应,舱底突然传来敲击声。
撬开舱板,朱寿看见清玄道长被铁链锁在毒胶箱上,嘴里塞着破布。他割断铁链,道长立刻指着箱底:"毒胶下面是...是佛郎机炮!"
朱寿掀开胶块,果然看见黑黢黢的炮管!魏瑾不仅要送毒胶,还要借贡船运送违禁军械给辽东的叛将!他想起账册里"送往..."的断句,原来毒胶和火炮都是要送给辽东的!
"魏瑾想让太后中毒,再用火炮助叛将谋反!"清玄道长咳着血道,"我在牢里听见李嵩说,七月初三运河涨潮,贡船会在九重滩遇'水匪',到时候..."
"到时候魏瑾就以平叛为名,调动京营!"朱寿猛地起身,"不行,绝不能让贡船离开济南!"
就在此时,甲板传来巨响。朱寿冲上去,只见魏瑾带着锦衣卫登上贡船,手里把玩着双头蛇玉牌:"龙三啊龙三,你果然在这里。"
"魏瑾!"朱寿抽出匕首,"你毒害淑妃,谋害太后,私运军械,该当何罪!"
"罪?"魏瑾笑得阴鸷,"这天下本就是咱家的!"他挥手,锦衣卫立刻围拢上来,为首的百户竟亮出淑妃的香囊——原来他就是账册里的"御药房太监王"!
清玄道长突然将铜哨抛向空中,哨音尖锐刺耳。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运河水位开始暴涨。魏瑾脸色一变:"不好!是内行厂的人!"
朱寿趁机扑向王石磙,夺过他手中的锦盒。毒胶凝成的"仙丹"在盒中滚动,竟滚出半枚金纽扣,蟠螭纹与他在井中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原来你就是鲁王安插在太医院的内奸!"朱寿怒喝。王石磙吓得瘫倒在地,嘴里胡乱喊着:"是魏公公逼我的!淑妃的小产是他指使的!"
魏瑾见状,抽出袖中短刀刺向王石磙。朱寿挥匕格挡,刀刃相交处迸出火花。清玄道长趁机点燃货舱的毒胶,浓烟滚滚而起。
"快走!"朱寿拉着清玄道长冲向船头。魏瑾在身后怒吼:"拦住他们!炸掉贡船!"
锦衣卫纷纷掏出炸药包。朱寿将锦盒扔向运河,毒胶"仙丹"落水的瞬间,水面突然炸开——原来毒胶遇水会剧烈反应!
爆炸的气浪将朱寿掀入河中。他在水中睁开眼,看见贡船正在燃烧,十二口驴皮棺材陆续炸裂,毒胶和佛郎机炮的零件散落河中。魏瑾站在船头,手里的双头蛇玉牌碎成两半,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当朱寿被暗桩救上岸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他望着燃烧的贡船,想起棺材李孙女掌中紧握的燕窝绒,想起采药使临终前说的"鲁王府的匠人"。看来,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
"大人,"暗桩递来块从河里捞起的驴皮,"上面有字。"
朱寿接过驴皮,上面用鲜血写着:"鲁王入京,白莲花开。"他握紧驴皮,看向京城的方向。鲁王要进京了,而魏瑾的倒台,只是这场惊天阴谋的冰山一角。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回京城,阻止鲁王和白莲教的下一步计划。
济南的晨雾中,朱寿一行人策马奔向京城。身后,燃烧的贡船渐渐熄灭,水面上漂浮着无数金丝燕窝的碎绒,在朝阳下闪着诡异的光芒。而前方的道路上,更多的谜团和危险正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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