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真正的确认了眼前的人，“真的是你！”
他神情难掩激动，几乎要把控不住自己的感情，“阿拂，你……”
姜拂“嘘”了一声，提醒道：“顾少主，人多眼杂，还请少说些。”
顾信陡然噤声。
他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姜拂叹了一口气，主动说道：“醉春楼是你包下的？”
顾信连忙点头，“是我。”
“我们进去说话，如何？”
顾信当然同意，他忙把姜拂请进去，挑了二楼最好的包厢——很巧，正是之前姜拂和谢之忱来过的屋子。
姜拂想到那个时候和谢之忱在这里“斗智斗勇”，忍不住弯了弯唇。
“阿拂……”
顾信的声音叫姜拂回过神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姜拂莞尔，开口道：“连州一别，己是一年。你姐姐可还好？”
顾信放松下来，答道：“好，她上个月刚生下一个女儿。”
姜拂惊喜道：“真的？”
顾信极轻的“嗯”了一声。
“挺好的，看来他们夫妻感情还不错。也恭喜你，你现在可是当舅舅的人了。”
顾信瞧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寒暄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熟络。
可怎么会一样呢？
他终是压不住心底的苦涩，询问道：“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姜拂收了收脸上的笑，“你是想问我为何会来皇宫，还是问我身为宸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信急急地说道：“当初我和姐姐说要带你回燕国去，在顾家的羽翼下，你不会受半点苦，可你说你不愿意，非要留在连州。之后，我派人去寻你，你早就不在了。却不曾想，你居然入了齐国皇宫。为什么？阿拂，你为什么要和齐国皇帝在一起？”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打听过了，姜拂入宫的这半年过得并不好，受辱的时光总是大于风光的日子。
所以他更不明白。
为什么？她宁愿选齐国皇帝都不肯和他走？
姜拂纠正道：“我并不是自愿做他的妃子，所以不存在是我要和陆衡在一起。”
她选的是宫女的路，一切皆是意外。
顾信没懂她的意思，眨了眨眼，“什么？”
姜拂惆怅了一声，“入宫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也有不得己的缘由。现在，我己经不是宸妃了。”
“这是什么意思？”
姜拂觉得对他没什么撒谎的必要，“我逃出来了。皇上想要我殉葬，我不乐意。”
顾信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这听起来十分不符合礼法的事情在姜拂身上却显得十分合理。
他默了片刻，问：“然后呢，你现在想要去哪里？回连州？”
姜拂摇了摇头，“不会回去了。”
顾信的眼眸闪了闪，充满希冀地说道：“那你要不要和我回顾家？阿拂，姐姐很想你。”
姜拂微微一笑，她还是摇头，“不了，我现在还有事要做。等一切安定后，我再来拜访你们。”
顾信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姜拂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站起身，“我走了，替我向你姐姐问好。”
顾信见她要走，抿了抿唇，他没有拦她，只是再次出声道：“阿拂，那齐国皇帝到底如何了？”
姜拂停下脚步。
是啊，此次顾家少主前来是为了和齐国寻求合作，若陆衡油尽灯枯，那这合作自是没有必要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年半前，顾家大小姐顾怡不愿意和段家联姻，逃婚逃到了连州，她一个不小心露了钱财，被一伙贼人盯上绑走了。
巧的是，贼人第二天又绑回一个姜拂。
他们拿了钱不算，还想把她们卖到青楼去。
姜拂用顾怡藏起来的簪子开了锁链，两人趁着月黑风高夜，砸晕了他们，跑了。
自此，她和顾怡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顾怡不愿意回顾家，和姜拂住在了连州的小巷子里。
姜拂就这样理所应当的被顾富婆圈养了。
那是她流浪以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时候，顾大小姐带她吃吃喝喝，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顾怡看上了一个长得十分俊美的书生，她当即砸钱让那书生与她成了亲。
洞房都入完了，顾信才匆匆赶来。
顾信看见姐姐梳起的妇人发髻，腿一软，被门槛绊倒，摔断了腿。
顾怡和她说，她这个弟弟啊，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小是按照继承人培养的缘故，哪怕她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有时也觉得难以接触。
姜拂一开始对这说法保持怀疑，毕竟顾信不像是那么聪明的角色。
首到顾信醒来说要杀了那书生再把她也杀了时，她又觉得顾怡说的对。
结果，自然是没有杀成。
顾信断了腿在小巷子里养伤，顾怡趁此机会说服他接受现实。
她己经是书生的妻子了，不可能再嫁给段家。
至于姜拂，顾怡花了很长的时间游说她让跟她回燕国。
“我顾家高门显贵，不管是钱还是势，在燕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你跟我回去，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婉拒了，“我来连州是为了找人，要是走了，就找不到了。”
“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找。”
姜拂语噎，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她就是不想去燕国。
燕国的皇室段家对周家是入骨的恨，她的庶弟庶妹去了燕国皆无辜死去，如果她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她不敢赌唯一的靠山顾家是会站在她这边，还是把她绑了杀掉以示对段家的忠心。
于是，她胡诌道：“幼时的约定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但我们约好在这里重逢。”
顾怡没有强求，可惜地握住了她的手。
姜拂十分庆幸自己的理智，因为之后顾信的表现告诉她，她与顾怡，与顾家并不是对等的。
收回回忆的思绪，姜拂面对顾信的问题，答道：“我只知道，皇上的身体不大好。”
顾信没有说话了，他拧了下眉头。
“你既开口问了，我也想问问你，顾家真的不想再依附段家了么？”
顾信缓了缓，长叹一声，肩部垮了下来，露出周身的疲惫。
“这些年顾家给钱，贺家给人，宁家治国，不断为段家输血，但段家把这些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段一轩场场败绩，上次丢掉的三个州还是税收较高的郡县，都这样了，段家还不肯换人——就因为不想把军权交给别的家族。这样下去，不仅段家要完，其他三个家族也会跟着一起毁掉。”
姜拂明白了。
三大家族对段家耐心快耗尽了，此次前来齐国，是为了寻求一个新的出路。
如果齐国皇帝是个撑得起来的，那顾家就会和齐国合作；相反，齐国大概率是要被吞并了。
顾信说完这些，心中畅快不少，他注视着姜拂，再一次开口挽留，“真的不跟我走吗？”
姜拂的回答从始至终没变过。
他自嘲的勾起了唇。
她告辞道：“我该走了。”
起身离开，没有一丝不舍。
顾信目送着她远去。
说来也好笑，他又在期盼什么呢。
他们不过在连州一起待了两个月而己。
顾信喃喃道：“我是不是不该对你那样说。可阿拂，我不想骗你，我实在没有办法给你正妻的位置。”
他是顾家的继承人，阿拂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嫁给他对他并无益处——他的人生并不只有风花雪月，这是他出生就注定的事。
最后，只能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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