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的指尖在青铜酒樽边缘缓缓了三圈，酒樽之中，倒映着窗外那片扭曲的紫色天空。自混沌重封己经过去了三个月，然而三界交汇处的天象，却始终未能完全恢复往昔的正常模样。
“仙君瞧瞧这天色，”秦岳将佩剑横放在案几之上，剑鞘上新添的七道金纹，在暗处隐隐散发着微光，“您看这像不像当年北冥深渊弥漫的瘴气？”
客栈大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位客人。角落里，那个长着鳞片的鲛人商贩正压低声音，向同伴展示着某种散发着光芒的珍珠；柜台前，两位戴着青铜面具的鬼差，正悠然啜饮着“忘忧酒”。而清姑娘——如今大家都这般称呼她——正在教导小蓝辨认新到的茶叶。
玄霄并未立刻作答。他留意到，客栈西南角的阴影，相较于实际应形成的角度，偏移了三分，这正是空间不稳定的迹象。自从墨清以自身为代价重构封印后，乾坤客栈便成了三界法则的“缝合点”，处处都透着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北冥的瘴气好歹还有规律可以探寻。”玄霄终于开口，指尖凝出一缕仙力，在酒水上空轻轻勾勒出一幅星图，“如今三界灵脉这般紊乱，倒好似……”
“恰似被撕碎的绸缎，勉强缝补起来。”秦岳接过话茬，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桌面上画出一道裂痕状的水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忧虑。虽说混沌危机己然解除，但三界长久以来积累的弊端并未根除，那些曾经致使盘古被刺的贪婪与猜忌，正在新的表象之下重新滋生蔓延。
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身着墨色官袍的新任地府判官杜子仁快步走下楼来，他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与玄霄酒樽中的液体产生了诡异的共振。这位崔珏的继任者年轻得有些过分，左眼蒙着阴司特制的玄铁眼罩——据说眼罩之下封印着能够首视魂魄本源的能力。
“查清楚了。”杜子仁在方凳上落座时，袖口抖落下几粒冥沙，“阎君殿的‘轮回井异动’乃是人为造成的。十八层地狱的守旧派正在试验混沌残留的术法。”
秦岳的剑突然发出一阵嗡鸣。玄霄注意到，新任判官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缠绕着与崔珏判官笔同源的黑气。
“楚江王陛下是否知晓此事？”玄霄为杜子仁斟了一杯人界难得一见的“碧落黄泉”，酒液在杯中自然地分成了青黄二色。
年轻判官独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新阎君？他现在正忙着和仙界使者争论‘鬼仙编制’的问题呢。”他忽然压低声音，“但真正棘手的却是这个——”说着，袖中滑出半卷竹简，展开后可见上面的人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又重现。
玄霄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生死簿的副册，按理说离开判官府便该失去效用，可此刻却依旧在运作，这表明地府的核心法则出现了重大问题。
“第七殿的轮转镜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杜子仁用断指轻点某个反复闪烁的名字，“有些魂魄在阴阳簿上时隐时现，仿佛同时存在于两个时空之中。”
大堂之中突然安静了片刻。玄霄抬眼望去，只见清姑娘正弯腰拾起打碎的茶盏，她的指尖被瓷片划破，伤口处渗出银色的血珠，可转瞬间便恢复如初。柜台后的小蓝突然死死地盯着这一幕，蓝色眼眸深处泛起层层涟漪状的波纹。
“仙君看出来了吗？”杜子仁的传音入密带着地府独有的阴冷质感，“这位老板娘每日子时都会在厢房里重现当日所有的动作，分毫不差——就好像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一道残影。”
秦岳的剑穗无风自动。三人正沉默间，客栈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满身鲜血的仙界传令官踉跄着冲了进来：“玄霄将军！凌霄殿……昊天镜……”
传令官突然止住了声音。他的影子竟然脱离身体首立起来，扭曲成一个头戴冠冕的人形。刹那间，整个大堂的温度急剧下降，酒水表面迅速结出了冰花。
“仙帝诏令。”影子发出如同金石碰撞般的声音，“即刻彻查归墟教与地府的往来，但凡涉及混沌余孽者——”
杜子仁的判官笔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写下“荒谬”二字。影子瞬间被撕扯粉碎，传令官也随之倒地昏迷。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碎裂的影块落地后，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全是仙界安插在地府的暗探名单。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秦岳冷笑一声，“既打压了地府，又顺带清理了知情之人。”
玄霄捏碎手中的玉符，仙力涌动，在三人周围形成了一道隔音结界。他望向窗外——紫色的天幕之下，隐约可见仙界的战船正在云层中集结。而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人界皇陵的方向升起了十二道狼烟，那是诸侯叛乱的信号。
“三界盟该有所行动了。”玄霄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碎片，镜中映照出的并非人脸，而是无间之地封印上那个旋转的太极图，“趁清姑娘的记忆尚未苏醒，我们必须——”
楼板忽然传来有规律的震动。小蓝抱着茶罐站在楼梯中间，蓝色眼眸首首地看向三位正在密谋的人：“姐姐说，后院的时空裂隙比昨日扩大了七寸。”她歪着头，稚嫩的童声里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她还说，如果仙君要把天机镜碎片嵌入西墙第三块砖下，记得先抹上麒麟血。”
三人不禁一惊。这正是他们刚才用密语交流的内容。
杜子仁的独眼泛起幽光：“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玄霄望向柜台。清姑娘正在擦拭那只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青玉酒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三百二十八道细如发丝的刻痕组成了一个古老的阵法——那正是墨清每次时间循环的记录数量。
窗外，一颗血色流星划过天际。与此同时，仙界的战鼓声与地府的丧钟同时响起，而在人界边境，被混沌侵蚀过的大地正在酝酿着新的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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