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远比其其格想象中还要寒冷。
她咬着的芦苇管，不断有苦腥的河水渗入。腰间的绳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岸上的巴图拽动三下——这是确认安全的信号。铜铃裹在油纸包里，紧贴在胸前，即便隔着层层布料，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三股不同的脉动：阿苏勒的律动沉稳得如同厚重的鼓点，柳青的律动炽热得好似跳动的火苗，李承影的律动最为微弱，宛如冰下的暗流。
水下的世界，比她预想的更为诡异。岩壁上长满了发光的苔藓，勾勒出一条幽蓝的通道。成群的盲鱼从她指间滑过，鳞片在微光中呈现出珍珠般的色泽。这些无眼生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集体转向，如同一幅银色纱幔朝着某个方向游去。
“跟着鱼群……”其其格想起蓝娘子昏迷前的提示，连忙调整方向追了上去。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将她卷入一条狭窄的支流。她的后背狠狠撞上岩石，油纸包险些脱落。就在她奋力挣扎时，右手指尖触碰到某种异常光滑的表面——不是岩石，而是……
一块半埋在泥沙中的石镜！镜面仅有巴掌大小，重量却惊人。当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镜面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镜中映出的并非她的倒影，而是三张模糊的脸：阿苏勒坚毅的轮廓，柳青带着火焰印记的面容，李承影冷峻的眉眼。
铜铃突然隔着油纸发起烫来，三股气息激烈翻涌。其其格本能地握紧石镜，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撒马尔罕的晨钟在血色月轮下自行鸣响，震碎了周围士兵的耳膜；
——玄冥子站在黑水镇祠堂前，脚下躺着七个被挖心的萨满；
——蓝娘子在昏迷中呢喃着“月食之时，七器归位……”
肺部的灼痛将其其格拉回现实。她拼命踢水向上游去，却在此时看到了最为骇人的景象——石镜照亮的河床裂隙中，沉着十几具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有一个规整的圆孔。
“取脑养镜……”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一股暗流突然卷住她的脚踝！那并非自然水流，而是由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组成，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小腿攀附而上。
其其格拔出匕首，朝着黑线斩去，割裂处喷出粘稠的黑液。整个河床突然震动起来，更多黑线从裂隙中涌出。她拼命拽动腰间绳索，却感觉另一端轻飘飘的——绳子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胸前的铜铃突然透过油纸迸发出蓝光。三道光束射入石镜，镜面顿时浮现出阿苏勒清晰的面容。他张口说了什么，河水将声音扭曲成模糊的波动，但其其格通过唇形读懂了：
“摇铃！”
她扯开油纸包，铜铃在手中剧烈震颤。奇怪的是，水中铃声竟比在空气中更加洪亮，声波形成肉眼可见的环状波纹扩散开来。黑线触碰到声波纷纷退缩，盲鱼群却如受召唤般聚拢过来，在其其格周围形成一层银色护罩。
借着这层保护，她奋力向水面游去。破水而出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
岸边站着十几个紫衣人，巴图和昏迷的蓝娘子被按跪在地上。为首的马努赫把玩着晨钟，独眼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掌铃人果然不会让人失望。”他晃了晃晨钟，“现在，把石镜交出来。”
其其格抹了把脸上的水，暗中将石镜滑入袖袋。铜铃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三股气息以不同方式回应着眼前的危机：阿苏勒的沉稳中带着决绝，柳青的炽热几欲破铃而出，李承影的冷冽里藏着某种计谋……
“想要石镜？”她缓缓向岸边游去，“拿晨钟来换。”
马努赫大笑，晨钟突然敲响。刺耳的钟声让所有人捂住耳朵，其其格却感到铜铃内三魂同时剧震——阿苏勒的气息瞬间黯淡，柳青的变得狂暴，李承影的……竟然消失了？
“你以为自己在谈判？”马努赫举起手，一个紫衣人将刀架在巴图脖子上，“最后一次机会。”
其其格的手指悄悄抚过铜铃的裂纹。就在她即将屈服时，石镜在袖袋中突然变得滚烫。镜面毫无征兆地映照出令所有人震惊的画面——
蓝娘子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烁着与李承影如出一辙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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