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钟,刘英前脚刚走,嘉濠就兴冲冲地进了院子,几天没见老婆孩子了,他的脚步声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让他意外的是,栀兰根本没有跟他回家的打算,“你赶紧过去跟大大他们吃饭,吃了饭马上动身,赶今天晚上从新浦去东北的火车。”话音落下,栀兰的眼眶就红了。
嘉濠看着她,眼里泛起泪花,深情的目光好像要把眼前的栀兰刻进他的心底。
此刻的嘉濠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看到丈夫满眼的牵挂和不舍,栀兰轻轻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就放心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等你安顿妥当,我就带着孩子过去找你。”
吃完饭,大大、哥哥和嘉濠三个人带上行李一同迈出了家门。栀兰的心像被抽空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她不敢到门口去送他们,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哭出来。
她躲在屋里,透过窗户上豆腐块大的玻璃,望着这三个她生命中至亲至爱的男人,迈着坚实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栀兰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奔涌而下。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扑到床上放声痛哭。这是她和嘉濠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别离,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南地北,而且重逢又是那么的遥遥无期,这怎能不叫她心痛如绞。
她的脑海里全是嘉濠的样子。嘉濠的声音,嘉濠含着眼泪看着她的眼神…总在她眼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姐姐,小牧洲醒了。”不知过了多久,英桂抱着牧洲站在床前。听到英桂叫她,栀兰从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和嘉濠的共同理想,为了整个黎家的未来,她要把自己对嘉濠的依恋,慢慢在转移到两个还听不懂人话的孩子身上。
她要在孩子的哭喊声中,磨砺出坚韧不拔的意志,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坚强。
好在有大大、哥哥和嘉濠在一起,这让栀兰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一些。这三个男人都是支撑她生命的最重要的人,以他们的智慧、经验和才华,肯定是没有过不去的坎。
傍晚,他们来到了新浦车站。站台上挤满了人,嘉濠肩上扛着行李,前面挂着挎包,一只手里紧紧地攥着车票。寸步不离紧跟在大大和哥哥身后,生怕被挤散了。
大大对车站的情况熟,又没带多少行李,凭借他多年在外奔波的经验,动作敏捷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快速抢占到了最“有利的地形”,焦急地看着被人群里挤进挤出的两个人。
哥哥身材瘦小,如果是轻手利脚的话,还能占点优势,可是他后背上半人高的大行李卷坠得他一筹莫展,他只能由着那些蜂拥的旅客推来搡去。
嘉濠身形高大,眼前的形势他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想点技巧,恐怕等人都上完了,哥哥也上不去。他把行李扛在肩上,他贴近哥哥的耳朵小声道,“把行李给我。”
俩兄弟眼神一碰,哥哥把行李递给嘉濠,灵活地挤进人群最前端,站在大大身前,嘉濠伸出大长胳膊,把行李一抛,就被哥哥稳稳接住了。
他把行李递给大大,帮助大大先上了车,紧接着,他接到了嘉濠抛过来的第二个行李,他也顺利登上了车厢。
等两人都上车后,嘉濠这才不慌不忙地踏上火车,一屁股坐在哥哥旁边的座位上,挂着一脸“狡滑”地坏笑地看着哥哥,“合作愉快——”。
兄弟两人哈哈大笑,连平日里从来不在儿女面前说笑的大大也眯起眼睛,跟着笑了起来。
“这年头出门在外,要是心眼少了还真不行。” 大大感慨道,语气里流露出对兄弟俩的赞许。
七天七夜的漫长车程,在绿皮火车 “哐当哐当” 的声响中缓缓流逝。终于,他们抵达了佳木斯火车站。
嘉濠和哥哥走出车台的那一刻,好像掉进了冰窖,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雪白的地面上,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嘉濠用手遮住前额放眼望去,树上,屋顶,地面,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到处是一片铮明瓦亮,让他好像置身于冰雪世界,一切都那么新奇。
大大去年离家后,便径首奔赴北大荒。他西处辗转,最终在曙光农场落了脚。农场管事的见他为人老实厚道,干活踏实卖力,第二天便安排他去马队喂马。
在农场,这份差事可是难得的美差,大夏天的不用在田间地头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冬天也不用冒着严寒在冰天雪地里搞“大会战。”
这次他把嘉濠和哥哥一起带过来,是心里早有了盘算。他打算给侄子和女婿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先站住脚,然后再慢慢打听更好的出路,琢磨个适合安家的地方。
从佳木斯到曙光农场只有一条狭窄便道,路两旁的雪堆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小道上的雪没过他们的膝盖。
路中间稀稀的拉拉地分布着几行脚印,走一会儿还能看到一串一串不知是狼还是什么野兽留下的爪子印,路两边白雪覆盖的森林里透着几分神秘与危险。
嘉濠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色,漫山遍野全是白的,他兴奋地他迈开两只大长腿,欢快地在齐膝深的白雪中跳跃着。
此刻的他,像重获自由的孙悟空终于来到了属于自己的极乐世界。
然而,没走多久,他便感觉小腿发软,脑门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干脆把背上的行李的甩,就势躺在了雪地上。
他望着蓝天白云和白茫茫的大地,忘情地扯开了嗓子大感着,“北——大——荒——,俺——来——也——”。
声音冲破喉咙穿越层云,在空旷无垠原野上回荡,撞出层层回音。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他正尽情地释放和舒展着内心深处被压抑和禁锢许久的灵魂。
大大见状,赶忙催促:“起来吧,时候大了小心着凉,这里的气候不比老家。”
“‘北大荒’可真荒凉啊,走了一天了,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山野岭。”嘉濠一边趟着雪,一边发着感慨。
然而他喜欢这样的环境,他希望北大荒能把他在老家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全部冲洗干净。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西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七个小时。到“家”的时候,每个人的棉帽上,鞋上,裤腿上全都挂满了冰碴。
大大事先就找好了一铺宽敞的大炕,爷三个住在一起。
房东夫妇都是热心肠,是地道的“臭糜子”。这是嘉濠给人家起的外号,因为他们闻不惯东北“酸汤子”的味道。
女主人知道他们生来乍到,没有在东北过冬的经验,就找了几块给孩子们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和棉花,帮爷仨每人做了一副“手闷子”和“护腿”。
男人在食堂上班,认识人多。他见这兄弟俩人本分,说话又实诚,晚上首接把他们带去大食堂吃饭,接着又领他俩去见了领导,没想到领导一眼就相中了,叫他们第二天就来上班。
晚上,爷三个躺在炕上小声地聊着这一路的感受和对未来的打算。嘉濠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他小声说,“没想到全中国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吃饭管饱,烧柴管够,北大荒可真是个好地方。”哥俩笑了,大大也笑了。
在东北,粮食一年只生产一季,春种秋收。到了冬天,只需要少量人力脱谷,仓储,和运输,其余的劳力都分配到山里砍伐树木、打石头,或者是去河套挖沙子,为开春以后的基建做准备。
大大去年就喂马,领导说他干的好,今年还叫他接着喂。哥哥被留在场院里脱谷,嘉濠加入了青年突击队,到山里采伐。
清早,嘉濠心潮激荡地来到伐木小组报到,翻开了他在北大荒新生活的第一张日历。
北大荒土质肥沃,土层厚,不光是庄稼长得好,就连树木也茂密挺拔,嘉濠惊叹不己。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粗壮的树木,笔首的落叶松和钻天杨每一棵都首顶云端。
第一天收工回来,嘉濠带回来一棵娇绿的“冻青”,这株植物形态优美,枝叶舒展,像精心培育的盆景那么漂亮。
嘉濠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自然生长的植物,它们竟然能如此生机勃勃。
他越看越喜欢,就顺手捡了回来。他想,要是栀兰在这里多好,叫她也看看这么新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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