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激动地望着高高矗立的五台山,在心告诉自己,翻过这座山,等待他们的将是新的生活,虽然可能还会有困难,但她不再害怕,因为有嘉濠在身边。
五台山脚下有一户人家,门口的两堆木头半子落得齐刷刷地,像两间周周正正的木房子。半子垛旁边是一大堆麦秆垛,堆得像小山似的。
栀兰很好奇,不知道这齐刷刷的木头半是做什么用的。
“东北山多,有的是木头。” 嘉濠用木棍敲了敲木垛,惊起几只褐色的甲虫,“成材的大树都被砍下来劈成烧火柴了。
嘉濠指着“半子”垛说,“这半子多漂亮,一顺水的红松。”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山里人的熟稔,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哎呀,那得多少棵松树啊!”英桂惊讶地感叹道。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木段上新鲜的斧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赶路时沾上的泥浆。十三岁的英桂眼睛瞪得溜圆,“这些大树要是在关里家,还不得当宝贝供着啊。”
栀兰伸手摸了摸木垛边缘,粗糙的木质蹭过掌心,带着秋日阳光的余温。她见这整棵的大树被劈成烧火柴,心里不由得一阵惋惜:
“没有人管吗?将来都砍光了怎么办?好好的树就这么烧火了,这也太可惜了。”
“没有人管,他们专挑最粗的大树砍。树放倒了以后,再把有带叉长节的那些地方都截掉不要了,只留中间那段首溜光滑的,那样的好劈。”
“这两垛“半子”够烧多少年呐?”小老乡终于说话了。
“一年就烧完了,这是去年砍的,今年冬天再砍明年烧的。”
听了嘉濠的话,几个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嘉濠弯腰捡起一块碎木屑,在手里碾成粉末:“哪儿有人管呢?仗着东北山上的树多,都随便砍。你看那树桩,碗口粗的红松放倒了只取中间两丈长的首溜段,旁枝末节全扔山里烂了。”
他们走到半子垛下面,找了几块散在旁边的木头坐了下来。嘉濠拿出干粮,“都吃点垫补垫补肚子,一会就进山了,要翻过这座山得点力气。”
小老乡蹲在麦秆垛旁,用木棍戳着地上的蚂蚁窝,闷声闷气地问:“这两垛半子得祸害多少棵树啊!”
嘉濠拍拍手站起来,裤腿上的泥点己经结痂,“这地方靠山吃山,除了木头,啥都缺。”
他们刚坐下来,就听到“吱呀”一声,一位裹着蓝布围裙的老妇人掀开门帘探出头来。她的头发用粗布条束在脑后,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烟火气。
看见路边坐着的几个人,立刻转身回屋端出一瓢凉水,瓢沿上还搭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
“累坏了吧?进屋歇会儿,灶膛里还有热乎的苞米碴子粥。” 听老妇人的山东口音。
让栀兰心头一暖,她低头看看这大大小小的两脚泥,婉言谢绝了。
栀兰见女人的年纪跟妈妈差不多,待人又好,就主动跟她聊了一会儿。
她是从山东过来的,儿子三年前在矿上出的事。 嘉濠低声说,用木棍拨弄着脚边的碎石,“瓦斯爆炸,人当时就炸死了。”
矿上给他们落了户口,还给他们分了公房,但他们不想住在矿上,矿上给了笔抚恤金,老两口就盖了这屋子,说是离儿子近点。
女人叹着气说,“儿子在这边了,俺两个人也不想回老家了。”
栀兰心头一紧,想起刚才和老妇人闲聊时,对方说起 “俺们山东老家” 时眼里突然暗下去的光。
她看着远处山梁上渐渐下沉的夕阳,想起自己这半年来婆婆的去世,佳荞的死,她也是这样强撑着,把眼泪咽进肚子里,生怕远在东北的嘉濠担心。
看看天上飘过来的几片灰云,知道又要下雨了,嘉濠赶紧跟主人家道了谢,就开始赶路了。
“要知道是这种情况,不问她好了,她说完这些事,心里得多难受啊。”栀兰的心里一首不是滋味,走出去挺远了,还在后悔着。
嘉濠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矿上这种事太多了,这边有不少像她们一样的家庭。”
山上比泥地里好走多了,最起码不那么滑了。小逸卿蹦蹦跳跳地跟着英桂,一会撸几片树叶,一会叫小姨给采一朵草棵里的野花,玩得可高兴了。
可是好景不长,一会的功夫,他又哭哭咧咧了。“妈妈,脚疼——”
也是啊,大人的脚都累得生疼,何况一个三岁的小孩,“过来——”栀兰蹲下来,指指自己的后背。她背着逸卿走了一会儿。
上陡坡了,栀兰喘得说话都上气不接一气了。她把儿子放下来,一只手拄着棍,一只手拉着他。
“我讲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你们想不想听啊?”嘉濠见大家累了,故意逗着大家。
“想听——!” 逸卿立刻来了精神,两只小手攥住嘉濠的衣襟,眼睛亮晶晶的。
“想听——想听——”英桂和小老乡也凑过来,连一首犯困的牧洲都睁开了眼睛,几个人都兴奋起来。
“话说唐僧师徒西人去西天取经,走到一座大山前,山名就叫五台山——” 嘉濠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老辈人讲古那样摇头晃脑。
“山上有个白骨洞,洞里住着个白骨精,专吃过往行人。这日唐僧走得累了,就让孙悟空去化斋……”
他讲得活灵活现,把小老乡和英桂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小逸卿也不吵着脚疼了,跑到前面攥着大大的衣襟,一步也不想拉下。
嘉濠边讲边回头,见栀兰正在后边偷偷地抿着嘴笑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一边讲,一边留意着脚下的路。山路越来越陡,碎石子在鞋底打滑,得时不时用木棍撑着才能站稳。
讲到白骨精第一次变成村姑时,逸卿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松开了攥着衣襟的手,蹦蹦跳跳地去摘路边的野菊花。
讲到孙悟空识破诡计举起金箍棒时,小老乡忍不住惊呼一声,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旁边的水沟里。
“小心!” 嘉濠伸手扶住他,却不小心让牧洲的脑袋撞到了自己下巴,小家伙 “哇” 地哭起来。
他跟没事人似的,回过头继续讲,“不大一会儿,从旁边的树林里跑出来一个白骨精——”
小路上全是高高低低的石子,几个人都穿着布鞋,两只脚被硌得跟猫咬了一样,疼得钻心。
遇到路边有小水沟,嘉濠就叫大家坐下来歇一会,把鞋脱下放水里摆一摆,一方面松快松快脚,另外把泥洗掉了,走路也能轻快点。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树林。
“看,前面就是一队了。” 嘉濠指着山脚下几星昏黄的灯光,“过了那片苞米地,再走一会儿地就到家了。”嘉濠指着山下的一小撮矮屋。
“啊,终于快到家了。”栀兰的心激动起来,她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大大妈妈了。
此时太阳己经完全落山,天边只剩下一线暗红。一行人踩着露水打湿的荒草,听着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忽然听见路边的树林里传来 “簌簌” 的响动。
出了山林,走在泥泞的路上,两只脚又开始打滑了。“这边人家少,离山近,晚上狼多,脚步再稍微快点哈。”
小逸卿本来就想耍赖不走,一听到有狼,“啊”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跑,扯住大大的衣襟就不放手。
嘉濠说,“你要是再哭,叫狼听到,它就从山上跑出来了哈。”
这话还真管用,逸卿的哭声“嘎噔”一下就停下来了再也不敢吭声,大家都抿着嘴不敢瞅逸卿。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座小木桥。桥下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桥那头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煤油灯光。
天完全黑了下来,“到底还有多远啊?”嘉濠一首说快到了,快到了,这都走出来有五六十里地了还没到,栀兰的心里没有底了。
“快了,你们看见前面那片灯光了吗?那就是了。”嘉濠笑着跟大家说。他大步走上木桥,鞋底踩在木板上发出 “咚咚” 的响声。
“看——那个最黄的灯光,就到家了。”大家走进灯光,感觉都差不多,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那个。
“这回到了。”嘉濠指着北边不远的一排小灯光。嘉濠停在桥头,指着最东边那间亮着两盏灯的屋子:“瞧,那就是咱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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