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空气如同凝固的冰层,沉重得令人窒息。龙涎香也压不住那份翻腾的杀意。萧彻端坐御座,玄色龙袍下的身躯绷紧如弓,赤红的双眼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几位重臣——户部尚书刘裕,工部尚书钱敬,漕运总督赵明诚。冰冷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赵明诚那张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细微慌乱与汗意的脸上。
“赵总督。”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解释一下,这账册上,‘清淤损耗’一项,近三年来为何逐年激增?去年竟高达五万两白银!朕记得,永定河上游去年并无特大洪涝,何来如此巨额的清淤开销?这笔银子,最终流向了何处?”他修长的手指重重敲在御案上摊开的一本户部漕运司密档上,那正是苏晚卿昏迷前,林瑞雪通过数据分析发现的重大异常。
赵明诚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密冷汗,他躬着身,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回…回禀陛下!此乃因…因近年运河河道泥沙淤积日益严重,尤其几处关键隘口,为确保漕船通行无阻,工部多次组织大型清淤疏浚,耗费巨大…此乃实情,工部钱尚书可作证!”他立刻将目光投向工部尚书钱敬。
钱敬年过五旬,面容清癯,闻言立刻出列,拱手道:“陛下明鉴,赵总督所言属实。去岁清淤工程浩大,征调民夫数万,损耗物料器械不计其数,五万两之数,己是户部刘尚书精打细算,力求俭省的结果了。”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给了户部尚书刘裕。
刘裕心中暗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陛下,工部所报工程预算及损耗清单,户部度支司皆己审核,账目清晰,票据齐全,臣…臣以为并无不妥。” 他试图用程序合规来掩盖问题。
“程序合规?票据齐全?”萧彻怒极反笑,猛地抓起案头另一本账簿狠狠摔在三人面前!“那你们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漕运司上报的‘清淤损耗’清单里,所载的‘青岗石料’采购价格,竟比京都皇商‘聚宝斋’同期报价高出三成?!而工部核准验收的‘清淤土方量’,又为何与河道实际疏浚里程严重不符?!这份由‘潜鳞’暗访、实地丈量复核的密报,你们要不要也看看?!”
“轰!”
如同惊雷在三人头顶炸响!赵明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钱敬的胡须微微颤抖!刘裕更是踉跄一步,险些站立不稳!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手中竟掌握了如此详实、如此致命的实地复核证据!这绝非寻常查账手段!这精准的指向性,这可怕的洞察力…是苏晚卿!只有那个用“数据”和“绩效”捅破后宫脓疮的女人,才有这种抽丝剥茧、首指核心的本事!她不是快死了吗?!
“陛…陛下!”赵明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辩解,“臣…臣冤枉!定是下面办事的胥吏贪墨欺瞒!臣…臣失察!臣有罪!”
“失察?一句失察就想把朕打发了?!”萧彻霍然起身,龙袍翻涌如怒涛,恐怖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向三人,“三十万两漕盐被劫!扬州大火!赵贵暴毙!冷宫血案!桩桩件件,哪一件背后没有你们漕运司、工部、户部失察的影子?!朕看你们不是失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这‘清淤损耗’,就是你们勾结分赃的遮羞布!更是你们向‘金蝉’输送养分的脐带!”
“金蝉”二字一出,如同揭开最后的遮羞布!赵明诚三人浑身剧震,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
“陛…陛下息怒!臣…臣等万万不敢勾结叛逆啊!”钱敬和刘裕也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
“不敢?”萧彻冷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好!赵明诚!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供出与你勾结、侵吞清淤款项、为‘金蝉’提供便利的同谋!尤其是…工部、户部之中,是谁在为你大开方便之门!是谁在伪造账目,瞒天过海!供出来,朕或许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他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九幽寒风,“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狠狠砸在赵明诚心头!他在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眼神绝望地扫过旁边同样面如土色的钱敬和刘裕,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疯狂撕扯着他。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他更知道,“金蝉”的手段,比诛九族更恐怖百倍!他敢开口,他的家人会死得比他惨一万倍!
就在赵明诚内心天人交战、殿内气氛压抑到极致之际——
“咳咳…”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虚弱气息的咳嗽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养心殿通往内室的珠帘处。
只见赵德海小心翼翼地撩开珠帘,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顶铺着厚厚软垫的肩舆,轻缓地移了进来。肩舆上,苏晚卿斜倚着,身上裹着厚厚的银狐裘,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缺乏血色,整个人显得异常羸弱。但,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明亮锐利、此刻虽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却依旧如同寒潭古井般深邃、沉静、蕴藏着洞悉一切智慧光芒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殿内跪倒一片的重臣,最终落在萧彻身上。
“陛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气力不足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动怒伤身。审案定罪,讲究人证、物证、逻辑链闭环。光有物证(账簿、密报)和嫌疑人(赵总督),还缺关键的人证口供,以及…最重要的作案动机和最终受益者链条。”
她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跪在地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望向她的赵明诚,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俯瞰全局的冷静分析:
“赵总督,你怕‘金蝉’报复家人,不敢开口。但你可知,从你第一次在清淤款项上做手脚,默许水匪劫掠漕盐那一刻起,你就己经是你背后主子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白氏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金蝉九子’,杀一不足惧。你死了,自会有下一个‘赵总督’顶上来,继续为他们输送养分。而你的家人…在‘金蝉’眼中,不过是无用的累赘,甚至可能成为灭口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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