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晟国皇都盛京的雪，无休无止地落。
宫墙根下的阴影里，比冰雪更冷的，是“影阁”深处终年不化的肃杀。
林晚意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脊背挺得笔首，她身上只着一身单薄的玄色劲装，领口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这是影阁细作的规矩，无论何时，仪容皆是伪装的一部分。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她脸上。
“林晚意，记住你的身份。” 上方主位上，端坐的是影阁的管事，人称“墨先生”，他身着月白长袍，面容清癯，“你是影阁的人，是陛下和太后手中的刀，你的命，你的一切，都属于晟国。”
林晚意沉默着，什么也没应。
墨先生放下手中的卷宗，“你母亲最近身子骨如何？”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劳墨先生挂心，母亲……安好。”
“安好就好。” 墨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皇后宫中的‘静心苑’虽好，却也不是久留之地，若你懂事，你母亲便能在那暖阁里安享晚年；若你不懂事……”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像一把悬在林晚意头顶的利刃。
静心苑，名义上是太后赏赐给功臣遗孀的居所，实则是皇宫中最严密的囚笼，她的母亲，苏姨娘，就被“安置”在那里，名为奉养，实为人质。
六年前，父亲林修远作为晟国副将，战死于漠北，那时她十五岁，被接入影阁，从此与母亲分离。
影阁的人告诉她，母亲被妥善安置，只要她听话，将来便能母女团聚。
可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明白，那所谓的“团聚”，不过是用她的忠诚和性命换来的筹码。
“这是你母亲近日的手书，看看吧。” 墨先生将一封信推到她面前。
林晚意拿起信，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满是母亲的嘘寒问暖，叮嘱她好好“做事”，莫要牵挂。
可她知道，每一个字背后，都可能是母亲含着泪写下的，信的末尾，有一个小小的墨点，那是母亲独有的暗号——她安好，但处境艰难。
“陛下和太后念你父亲为国捐躯，特给你一个机会。” 墨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镇北王顾玄瑾，拥兵自重，盘踞北境，功高震主，己是国之大患，此人不除，晟国难安。”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顾玄瑾……这个名字，像一道刻在她骨头上的疤。
影阁的训练枯燥而残酷，除了琴棋书画、下毒刺杀，更重要的是搜集情报、分析人心。
关于镇北王的卷宗，她看过无数遍。
他是先帝亲封的异姓王，年少成名，十五岁披甲上战场，十九岁便封王，镇守北境十余年，打退了无数次外敌入侵，手中握有晟国近半数的兵权。
据说他麾下的“玄甲军”骁勇善战，令敌人闻风丧胆。
这样的人，自然是皇帝最大的眼中钉。当今陛下年少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孤儿寡母，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位功高震主的王爷存在？
“我们需要一个人，潜入镇北王府，寻机除掉顾玄瑾。” 墨先生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意，“镇北王残暴嗜血，此去九死一生，你可愿意？”
林晚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父亲的面容，影阁的人曾“无意”中让她看到一份“密档”，上面记载着当年漠北之战，父亲的部队是如何被顾玄瑾的援军“延误”，最终导致全军覆没，父亲力战而亡。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是顾玄瑾为了吞并父亲的兵力，故意见死不救，甚至可能……暗中下了手。
“是他杀了父亲……” 这个念头早己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这些年，她在影阁拼命训练，忍受非人的折磨，支撑她的，除了对母亲的牵挂，便是这深入骨髓的恨意。
若能亲手杀了顾玄瑾，为父报仇，即便身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更何况，完成这个任务，或许能为母亲换来一线生机。
“我愿意。” 林晚意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己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墨先生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干脆，但随即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你是影阁最出色的细作之一，容貌、才智、武艺，皆属上乘，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的身份己经备好。你是江南富商之女，姓苏，名晚，因家中遭难，流落北境，被镇北王府的人所救，记住，从你踏出影阁的那一刻起，林晚意就死了，活着的，只有苏晚。”
“是，苏晚明白。” 林晚意低声应道，将“苏晚”这个名字刻入心底。
“这是‘影令’，” 墨先生拿出一块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持有此令，影阁在北境的暗线会配合你。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易动用。另外，这是‘牵机引’，” 他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无色无味，溶于水酒，中者三日内筋骨寸断，无药可解。你的最终任务，就是让顾玄瑾服下此药。”
林晚意接过令牌和玉瓶，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沦为一场阴谋的棋子，要么成功，要么……粉身碎骨。
“去吧，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 墨先生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林晚意躬身行礼，转身离开，她裹紧了身上的薄衫，却依旧觉得寒意刺骨。
她抬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那里有她的母亲，也有她无法摆脱的命运。
“母亲，等我。” 她在心中默念，“女儿一定会完成任务，一定会带你离开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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