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各位姐姐都等着呢？王大人，小可来了！”舒琅带着表叔，笑容满面地走向被解差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汤锅旁。
王朝看到舒琅，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
她也没想到舒家厨子会做这种汤，更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引得一群眼睛发绿的姐妹围在这里。
做解差的俸禄少，活又苦，舒琅捉得得泥鳅又肥又大，那个厨子又生生在这什么都缺的荒郊野地，硬是扔点这个扔点那个，这香味恨不得传出几里地，现在给谁不给谁都是难题。
“咳咳，姐妹们，这泥鳅呢是舒琅中午捉的，这汤也是他们家的厨子，咱们……”
正为难间，舒琅开口了。“哎呦！王大人您这话可见外了！” 舒琅一脸“惶恐”地截住王朝的话头，声音洪亮，很是豪气：
“区区一点泥鳅算什么？能让诸位大人在这荒郊野岭尝口鲜汤暖暖身子解解乏，是小可的荣幸！汤！全是姐姐们的！诸位尽管分，尽管喝！管够！不够我再想法子！”
几十个解差并非都对这位舒家前郡主有好感，刚才听王朝说汤可能要分给犯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此刻见舒琅如此“上道”，一个个面色顿时缓和不少。
“舒小姐大气！”
“郡主仁义！”
“那我就不客气了！”
气氛陡然松弛下来。 虽未必立即就有实打实的“照顾”，但至少，那根紧绷的、随时可能施加刁难的弦，被这碗汤和这番漂亮话暂时卸掉了。
舒琅要的，就是这“不刁难”的默契。
“王头，” 舒琅对王朝灿烂一笑，“借一步说话？有点小玩意儿孝敬您！”
舒琅带着表叔和王朝走到僻静处。王朝对舒琅刚才的表现颇为满意，觉得她在人情世故上还算通透。
“何事？”王朝问道。
“王头，”舒琅笑容可掬，“今日见识了您百步穿杨的箭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自个儿没那本事，但最是敬佩有真功夫的人！我这儿啊，刚好得了点稀罕东西，对您这双‘招子’可是大有益处！”
……
很多年后，王朝时不时还是会被生生吓醒，只不过身边却有了安慰了的人。
林影幽暗。
解差们大多有夜盲症，白天的神射手王朝也不例外。说得了好东西的舒琅从腰间一抽——王朝当那是赶路时捡的破草绳胡乱扎的腰带！
凑近。
凉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神尼玛腰带！” 王朝心底狂吼。
一条色彩斑斓、足有儿臂粗的五步蛇，正被舒琅倒提着尾巴，软塌塌地在她手下晃悠！月光恰好落在它三角脑袋上泛着青光的鳞片。
王头噌地后撤一步，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制式短刀！
头皮麻炸了！
定睛再看——长出一口气——还好，软塌塌耷拉着，脑袋后面凹进去一块，显然是被钝器开了瓢。
“王大人您瞧！” 舒琅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地头捡的甜瓜，“我瞅着这家伙睡得香，兜头一石头焖下去，喏，就老实了！” 她顺手还把蛇身荡了荡，尸骸扭曲翻卷，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怪影。
“我娘说过，五步蛇浑身宝，尤其这蛇胆！”
舒琅凑近一点，小脸上满是热切，
“祛风除湿，清凉明目！最是对您这双招子有益！咱们全家饿着肚子眼巴巴等着开饭呢，我饭都没顾上做，紧赶慢赶，特地先给您送这热腾腾、新鲜的蛇胆来了！快！入口趁热乎！效果最佳！”
王朝深深看了舒琅一眼，二话不说，摸出贴身匕首。只见寒光几点闪过，手法利落至极，那枚墨绿发亮的蛇胆己被剜出。
仰头，喉结一滚，将那滑腻腥苦的异物生吞入腹！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苦涩感瞬间贯穿咽喉首沉丹田。饶是沙场宿将，也被这原始野性刺激得胃袋一阵翻涌。
“王头，您……您也太痛快了！” 舒琅“适时”地露出“谄媚”与“为难”交织的表情，搓着手，“那啥，我这人胆子小，手里也没个趁手家伙……您看，既然胆您都笑纳了，受累帮我把这剩下的‘宝贝’拾掇拾掇？回头也好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王朝只觉一股莫名的邪火往上撞。狠狠剜了舒琅一眼，后者回以无辜又可怜巴巴的注视。
“……哼！” 王朝气极反笑，竟真的拖过那软塌塌的蛇尸，用她那把见过血的短匕，像解牛庖丁一样，利落地剥皮、剔骨、分肉，动作娴熟得让舒琅暗自咋舌。
末了，王朝提着几段干净蛇肉，冷声道：“等着！”
她转身钻回营地。
没过多久，一个沉重的、裹得严严实实的玩意儿被王朝塞到舒琅怀里。入手冰凉沉重——是口不大的生铁锅！
“自己裹好抱走！” 王朝的声音带着欲盖弥彰的烦躁，“省得招人眼！一堆麻烦！”
舒琅掀开锅上盖着的破布一角，匆匆一瞥：锅底堆叠着几块油光润泽的锅盔（军粮硬饼）、一小罐澄亮的食油、几个盐块、簇新的打火石、一小包驱虫药粉，甚至还有一卷粗线几根针！
“王头，您那匕首……能借我使使不？用完保证完璧归赵！”舒琅趁热打铁。
王朝闻言，明显怔忡了一下。她掏出怀里那把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匕首，指尖在刀鞘上轻轻了好几下，仿佛在抚摸旧友。最终，她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将匕首递出：“拿去！不必还了。小心收好，莫让人瞧见……你那一家子，就你一个顶梁柱，有点东西防身……也好。”
舒琅正要伸手去接——
“慢着！” 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柳似烟！
火光跳跃，照亮了他此刻迥异于平时的模样：一身肮脏囚服难掩挺拔，脸上糊着尘土草屑，额角还蹭了块污泥。
但他脊梁挺得笔首，一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澄澈锐利，竟是将那一身狼狈生生压了下去，显出几分被岁月和苦难洗练过的清俊来。
他刻意模仿着王夫那温婉而不失傲骨的站姿，下颌微抬，首视王朝那双惯常冷若冰霜、此刻却因他骤然出现而显出巨大错愕甚至……惊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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