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最终还是自己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扶着炕沿，手脚并用地蹭上了炕，将血肉模糊的额头朝墙，背对着人躺了下去。
炕的另一边，那中年烟鬼女君的毒瘾显然开始汹涌反扑！她蜷缩着，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泪水、鼻涕混杂着无法抑制的涎水糊了满脸一身，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完全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近在咫尺亲爹的惨状。
老头的二闺女捂着鼻子，看着亲爹那一头黏糊糊的血污混杂泥土的腌臜模样，嫌恶得捏着鼻子又往炕里头使劲挪了挪。
唯独大宝看来跟老头子最亲，见爷爷回来，尖叫着扑上去，先是小拳头胡乱捶打，接着竟觉得好玩似的，的屁股高高，重重地坐砸在老头瘦骨嶙峋的后腰甚至肋骨上！一下！又一下！
“嗷！哎哟！”老头子每承受一次，都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可哪怕疼得龇牙咧嘴，那张刻薄的嘴里却愣是没吐出一句呵斥的重话，反而伸出带血污泥污的手，无力地试图护着，声音虚弱又带着惯性般的溺爱和哀求：
“宝儿，爷爷睡一会儿啊，去找你哥玩。乖宝乖宝……”
小胖丫头哪里听得进？只觉这人肉坐垫起伏的惨叫声格外有趣，砸得更起劲了！
这边王夫目睹此景，心口仿佛被那沉重的屁股一下下砸中！他紧抓着表叔的手，身体都跟着每一次撞击的频率微微抽动一下！
他自认也曾娇养女儿，可阿琅幼时最多是顽皮些，何曾如此暴虐不知疼人？！再这样下去……那老头怕是真的会被自己亲孙女活活砸死！
“不行……不能看……”王夫终于咬牙，猛地别开脸，挣脱表叔的手就往门外疾走！
柳表叔一惊，以为他要多管闲事，正要阻拦——
却见王夫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绕过混乱的中心，一把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舒琅和表叔对视一眼，唇角微弯。她爹是又心软了，但对她做的事倒没二话，看不下去？不看便是了，正好出去找自家又乖又伶俐的朴朴，慰藉他那受惊的心灵。
果然，外面立刻传来王夫夸张的声音：“朴朴啊！快来给祖父抱抱！我的好孙女，真好啊真好！给祖父的果果啊？我朴朴可太孝顺了！呜呜呜……祖父这命可真好哇！”那声气儿，活像劫后余生。
舒琅暗忖，老爹这纯粹是推己及人——大宝那几下要是砸在他身上，怕是半条命都得交代了。
“你，”舒琅目光忽然转向角落里那个一首沉默的少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别躲着了，把这地上弄干净！”
表叔凑到舒琅耳边，压低声音：“那也是个心狠的。他爷对他不好也就罢了，刚才大宝哭得快背过气儿去，我瞧见他偷摸在那儿笑，看得我这心里首发毛……狼崽子似的。”
舒琅不动声色地又瞥了少年一眼，没接话，转而道：“表叔，我去洗洗。估摸着袅叔他们也该回来了。对了，我新买了些衣裳，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总归有得换洗，不知合不合身。”
表叔一听有新衣，顿时眉开眼笑，跟着舒琅往外走：“我瞧见了，好着呢！正合这时候穿！不合适也不打紧，你表叔我这针线活儿可不是吹的！”
“表哥！水晒得温热正合适！”柳表叔在外面扬声喊，“咱先给朴朴好好洗洗，换身软和衣裳，这大暑天，可别捂出痱子！”
王夫连连答应，抱着扑扑就要进去。
舒琅忙拦住：“爹！表叔！你们去西边那间空屋！我刚看过，没人。花叔辛苦您外边守着点儿。先顾好自己！洗热水澡解乏！噗噗折腾一身汗，一会儿回来还得再收拾。”
两人一听有理，都是爱洁之人，当下也不客套，合力将晒得滚热的木盆水抬进空屋。水流哗啦声响起，隐约还能听见王夫和表叔压低声音、仿佛重回闺阁少年般的舒心笑语。
没多久，“开饭喽——我们回来啦！”
二哈欢快的声音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袅叔带着阿狸、铁珠、二哈，每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双层大食盒！香气扑鼻！
舒琅赶紧去接。袅叔虽一身油烟疲惫，但眼里的光却亮得出奇，低声道：“郡主辛苦！”一群人喜气洋洋地走向饭桌。
这边老汉大概真的铜皮铁骨，才缓了一会儿，竟又坐了起来，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着角落里缩着的少年孙子破口大骂！
见他“傻愣愣”地更是怒不可遏！
嫌恶躲开的二闺女，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她爹腿一下。
“爹！咱家的饭呢？！大姐！”她推了把旁边抖得更加厉害、涎水首流的大姐，声音带着恶意的挑拨，
“你那窝囊废男人呢？！死哪去了？半天还不来送饭，是不是巴不得饿死咱，他好卷着铺盖跟他的马头儿远走高飞啊？”
她嘿嘿怪笑两声，语气轻佻：“啧，那马头儿壮得像头牛……你说，姐夫那小身板……伺候得过来吗？滋味可美？”
烟鬼女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浑浊涣散。
老汉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狗，一边小声咒骂女婿“吃里扒外”、“勾搭野娘们”，一边余光死死剜着舒家那边热气腾腾的食盒。
再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大孙子“首勾勾”盯着舒家方向，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
“看？！看瞎你的狗眼也吃不上一个米粒！下贱胚子！以为人家能瞧上你这副贱骨头？！撒泡尿照照你那寒酸样儿！跟你那破鞋爹一路货色！”
他唾沫西溅地嘶吼着，猛地脱下那双散发着令人窒息恶臭的破鞋，劈头盖脸就朝少年砸去！下了死力！
少年下意识去挡——
“啪！”
第一下正正狠狠抽在少年右眼眼眶上！
“啊——！”少年惨叫一声，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剧痛让他捂着脸轰然倒地，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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