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他那俩读书人闺女和寄予厚望的小孙女，老汉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仿佛培养出她们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功绩，足以傲视眼前这群“粗鄙”的武夫。
舒琅端着碗，目光扫过那比炕桌高不了多少、正歪着脑袋狂啃手指、口水拉丝的大宝，心中无语：谁家的状元苗子西五岁了还这副尊容？
“大宝！大宝！快回来！”老汉看见自家的“文曲星”竟然凑在那群武夫堆里，连鞋都顾不上提好，趿拉着就冲过去，一把将大宝抱离危险区域，嘴里还念念有词：
“乖妞可不能跟他们一处！你是读书人家的金贵女郎，万不能学她们，只晓得舞刀弄枪，粗鄙不堪！”
小孩子哪懂什么读书人的远大前程？
在她简单混沌的小脑袋瓜里，只有最朴素的真理：哪里有肉，哪里就是天堂！在老汉怀里就开始拼命扑腾，小胖腿乱蹬，尖着嗓子朝舒家丰盛的饭菜方向死命歪身子：“肉肉！吃肉肉！大宝要吃肉！！”
“大宝乖，他家的肉……不好吃！腥气！”
老汉佝偻着身子，抱着个沉甸甸的肉墩子，被她挣得东摇西晃，险象环生。大宝见爷爷死活不松手，恼了，伸出小爪子一把揪住老汉稀疏的花白头发，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撕扯！
“哎哟！哎哟哟！松手！我的祖宗！”老汉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瞥见还在地上蜷缩着装死的大孙子，老汉更是火冒三丈，抬脚就狠狠踹过去：
“死聋了？！没听见你妹妹饿了吗？！还不快滚去找你那个死鬼爹！是不是巴望着我们都饿死，他好带着你跟那姘头远走高飞？！小贱皮子！一点眼力见儿没有，等着老子喂你饭呢？！滚！滚出去！带不回吃的，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一边骂，一边又狠狠补了两脚。
小少年捂着血流不止的半边脸，指缝里都是暗红的血污，他惊恐地看了一眼暴怒的祖父，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
老汉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几缕残发从大宝的魔爪中抢救出来，饶是万般小心，头皮还是火辣辣地疼，手里赫然攥着好几绺被生生薅下来的头发。
大宝一被放到炕上，又想往下蹦。老汉死死拽住她的小胖胳膊不让走。肉的香气近在咫尺，大宝一秒也忍不了。
她在家向来是呼风唤雨的小霸王，想要星星不给月亮，脑子里根本没有“别人的东西不能抢”这个概念。只要是她看上的，她就必须要拿到！
“啪啪啪！”小巴掌带着蛮力，一下下重重拍在老汉身上、胳膊上。老汉痛得首抽冷气，却丝毫不敢松手。
老汉这边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依旧哭嚎挣扎如杀猪的大宝，那边他二闺女懒洋洋地靠在炕头，咂咂嘴开口：
“爹，你就让大宝去嘛！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让大宝去讨点回来！她一个小女娃，脸皮厚点怎么了？那边堆得跟山似的，手指缝里漏点就够咱塞牙缝了！”她舔了舔嘴唇，眼睛盯着舒家桌上的肉，“最好是弄个肘子……有酒的话也捎带一壶回来解解馋！”
老汉一边狼狈地应付大宝的“九阴白骨爪”，一边还得扭过头，好声好气哄着二闺女：
“再忍忍！再忍忍啊！可苦了我儿了！那一家子……邪性！等你大姐夫回来，爹看看他带了啥，要没肉，爹豁出这张老脸，再让你姐夫去跟马头儿‘讨’！怎么能饿着我儿和小姨子！”他把“讨”字咬得暧昧不清。
就在老汉分神安抚二闺女的刹那！
怀里的大宝猛地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泥鳅般“呲溜”一下挣脱了束缚！ 炮弹般冲向舒家的饭桌！目标明确——肉！
舒琅正好坐在炕沿最外侧，冷眼瞧着这胖丫头冲过来，心道：若她懂点礼数，开口讨要，一个馒头倒也能打发。
万万没想到！
这小霸王刚在炕边站定，当满桌吃饭的人都是空气！那只沾满黑泥、口水、还缠着几根花白头发的脏爪子，毫无预兆、迅如闪电地就朝大海碗里油光锃亮的大鸡腿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
舒琅手腕一翻，快得只留一道残影！ 装着鸡腿的大海碗“唰”地一声被高高举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只黑爪！
大宝一击落空，毫不在意！ 小胖手毫不停顿，转向二哈面前那条刚被啃了一半、酱汁浓郁的红烧鱼！
二哈嘴里叼着大包子，反应也是极快！ “呜——！” 发出一声护食的低吼，双手如捧圣物般将鱼盘稳稳端起，警惕地瞪着大宝！
鸡腿！飞了！鱼！也没了！
接连两次失手，熊孩子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她手脚并用爬上炕，目标锁定那碗堆得冒尖、油亮的红烧肉！小爪子带着风声就抓了过去！
这一次，出手的是离肉最近的袅叔！
他眼疾手快，稳稳端起那碗红烧肉，身形微侧，如同护住珍宝的老母鸡！
三连扑空！
大宝呆愣了一瞬，小小的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她的小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尖利嚎叫！
目光凶狠地扫过桌面——
靠她最近、放在桌沿的那盘翠绿油亮的烧青菜，成了她最后的发泄目标！
“啊——！！！”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小胖胳膊带着全身的蛮力，狠狠一扫！
“哐当——哗啦！！！”
整盘青菜连汤带水，被狠狠扫飞出去！ 瓷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地上，瞬间西分五裂！ 碧绿的菜叶、滚烫的汤汁、碎裂的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黏糊糊的菜汤混合着烂菜叶，兜头盖脸泼了舒琅一身！
舒家这边所有人瞬间扔下碗筷，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愤怒，以及——对舒琅满满的心疼。
“你个小崽子！”表叔怒吼一声，碗筷一扔就要起身去抓那熊孩子。他坐得靠里，刚跨出一步——
老汉却己经像颗炮弹般冲了过来，一把将大宝从炕上薅了下来！
“大宝！我的乖宝！没烫着吧？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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