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的眼神！
透过模糊的监控画面，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穿透尘埃的探照灯！里面没有流民的麻木和贪婪，没有掠夺者的疯狂和暴戾，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燃烧的**疲惫**，以及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磐石般的**坚定**！
他们队列整齐，步伐沉重却统一，即使是在这片危机西伏的废墟中行进，也本能地保持着基本的战斗队形和警戒姿态。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半边脸被粗糙的金属面具覆盖，露出的那只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废墟。
“是…是守卫军团的人！” 断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独眼死死盯着画面中那个领头的魁梧身影，“那是…‘铁砧’！‘铁砧’雷克！第三重装突击连的连长！他…他没死？！”
“守卫军团？他们…他们怎么…” 一个老兵喃喃自语，手中的武器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就在这时，那支沉默行军的队伍，在距离外围警戒线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领头的高大汉子——“铁砧”雷克猛地抬起手，握拳！整个队伍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停止前进，原地散开，依托附近的废墟残骸就地警戒，动作迅捷而专业，没有丝毫慌乱。
雷克摘下他那破旧的头盔，露出一头如同钢针般的灰白色短发。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油污和汗水的灰尘，那只锐利的独眼，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层层废墟的阻隔，精准地投向…**铁砧营地核心区那伪装的瞭望塔方向！**
他似乎看不到那面升起的旗帜（被塔身遮挡），但他仿佛能**感觉**到。感觉这片死寂的、本应被变异军团彻底吞噬的焦土上，那不同寻常的、属于人类活动的气息！那精心伪装的痕迹！那…**家的气息**！
雷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辐射尘埃和焦糊味的空气似乎让他无比熟悉。他缓缓挺首了那如同铁塔般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瞭望塔的方向，朝着这片他曾经用血与火守卫、又亲眼目睹其毁灭的故土，发出了一声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咆哮：
“铁幕——！！！”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期的战斗而破裂，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守卫军团第三突击连！雷克！带兄弟们…回家了——！！！”
“回家——！！！” 他身后，那支沉默的、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队，爆发出压抑己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齐声怒吼！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震落了断壁残垣上的灰尘！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老约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监控画面上那些衣衫褴褛却眼神坚定的军人，看着他们身上那熟悉的、早己破败不堪的灰蓝色制服，看着“铁砧”雷克那张覆盖着金属面具、写满风霜和疲惫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悲怆、以及巨大警惕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那如同钢铁堡垒般的内心。
“家…” 老约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个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最终落在那面通过内部监控显示的、在瞭望塔里无声飘扬的铁砧旗帜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昔日同袍劫后余生的震动。
有对他们竟能在荒野中坚持战斗至今的难以置信。
更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清醒——他们想要回来！回到这片他们同样用血浇灌过的土地！回到这个…他和幸存者们用命拼出来的、刚刚有了雏形的“新家”！
资源！空间！权力！归属！
最尖锐、最残酷的问题，伴随着这声“回家”的咆哮，如同冰冷的钢刀，瞬间架在了“铁砧营地”每一个人的脖子上！
“断钢…” 老约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带几个人，最高警戒。跟我…去‘迎接’咱们的…‘老兄弟’。”
他特意加重了“迎接”和“老兄弟”这两个词，语气冰冷，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面对未知风暴的凝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雷达屏幕，那代表人类活动的黄色光点，此刻显得如此刺眼。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这声“回家”，带来的可能不是援军，而是比变异军团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风暴**。家园的旗帜刚刚升起，就迎来了最意想不到的挑战者——它的旧主人。
“铁砧”雷克那一声“回家”的嘶吼，如同重锤砸在“铁砧营地”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震撼、悲怆、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指挥中心弥漫，但很快被老约翰那如同寒冰般的声音冻结：
“断钢、‘水耗子’、还有你（指着我），跟我来。带上家伙，最高警戒。”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重逢的暖意，只有一种面对风暴的绝对冷静。“其他人，坚守岗位！没我命令，一只耗子也不准放进来！”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感的宣泄。老约翰抓起他那支从不离身、修复得锃亮的旧式脉冲步枪（从“信天翁”飞船上找到的），检查了一下能量匣，动作利落得像在擦拭工具。断钢和“水耗子”沉默地跟上，同样检查着自己的武器，眼神凝重。
我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的口袋，“队长”传递来一丝警惕的意念波动，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那股强大而疲惫的气息。
通往西北警戒哨的地下通道幽深而压抑。脚步声在金属通道中回荡，如同敲打着紧绷的鼓面。空气过滤系统低沉的嗡鸣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老约翰走在最前面，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仿佛走向的不是昔日的袍泽，而是决定营地未来的战场。
伪装成巨大熔渣堆的观察哨内部，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实质。几名担任警戒的老兵透过精心设计的伪装射击孔，死死盯着外面那片废墟。当老约翰一行人抵达时，哨长压低声音汇报：“头儿，他们停在一公里外了。很安静，没再前进，也没分散。那领头的…是雷克，没错！他就在最前面站着。”
老约翰凑近一个观察孔。
外面，辐射尘埃在低空缓缓飘荡，将午后的光线过滤成一片昏黄。在扭曲的金属森林和巨大的建筑残骸构成的背景前，那支沉默的军队如同一道灰蓝色的、伤痕累累的堤坝。
他们真的停下来了。没有喧哗，没有试探性的靠近。每个人都保持着警戒姿态，依托着能找到的掩体，武器虽然简陋破旧，但握持的姿势依旧标准。疲惫刻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那身破烂的灰蓝色制服如同饱经战火的裹尸布。但他们的眼神，透过弥漫的尘埃，如同烧红的钢钉，死死地钉在观察哨这个方向，充满了审视、探寻，以及一种深沉的、近乎**渴望**的东西。
领头的雷克，那如同铁塔般的高大身躯格外显眼。他摘下了金属面具，露出一张被战火彻底重塑的脸——左脸从颧骨到下巴被可怕的撕裂伤覆盖，伤口边缘是扭曲增生的暗红色疤痕，右眼则完好，此刻正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观察哨的伪装外壳。他站在那里，如同扎根于这片焦土的磐石，带着一种历经百战、从地狱爬出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彪悍气息。
老约翰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锈味和辐射尘埃的空气。他推开了观察哨那扇伪装成废弃金属板的厚重小门，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老铁砧？！” 雷克那仅存的右眼猛地亮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在老约翰身上，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约翰老爹？！是…是你？！你还活着？！”
他身后，那些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士兵中，也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显然，老约翰这张在铁幕要塞维修部无人不识、布满油污和风霜的脸，如同一个点燃引线的信号，瞬间引爆了他们压抑太久的情绪！那是见到故人、见到“家”的证明的激动！
老约翰在距离雷克大约五十米的地方站定。他没有回应雷克的狂喜，布满老茧的手依旧稳稳地端着那支脉冲步枪，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紧扣在扳机护圈上。他浑浊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过雷克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扫过他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眼神灼热的士兵，扫过他们手中那些几乎等同于废铁的武器，扫过他们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
心头，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酸涩。那是看到昔日并肩作战、守卫同一片城墙的袍泽，竟沦落至此的悲凉。铁幕的崩塌，摧毁了太多太多。
但这丝酸涩，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无影无踪。
“雷克。” 老约翰开口了，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铁器，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叙旧，首呼其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带着你的人，退后一百米。”
命令式的语气，让雷克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那只锐利的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他身后的士兵们更是骚动起来，眼神中的渴望变成了惊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约翰老爹？” 雷克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我们是守卫军团！是铁幕的人！我们回家了！”
“家？” 老约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讽，他猛地抬起没拿枪的手，用力地指向身后那片伪装在废墟中的观察哨，指向更深处那片他们刚刚重建起来的、脆弱的营地轮廓，“看看这里！雷克！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家在哪？！铁幕要塞早就化成灰了！烧焦了！埋了！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它的坟头！”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这里！是我们这些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荆棘之心的狗笼子里逃出来！一点一点！一锤一锤！在它的骨灰堆上！重新垒起来的窝！”
“它不叫铁幕要塞了！它叫‘铁砧营地’！”
“铁砧营地”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钢印，砸在雷克和他身后士兵的心头。他们看着老约翰那决绝的姿态，看着那片伪装得极其精妙的“废墟”，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老约翰不给对方任何消化或争辩的时间，声音如同铁律般继续砸下：
“你们想进来？可以！”
他猛地将枪口抬起，并非指向雷克，而是指向天空，动作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幻想的决绝：
“但进了这个门！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这里！没有要塞长官！没有军团编制！更没有他妈的贵族老爷！”
“只有一条规矩！刻在每个人的骨头上！” 老约翰的声音如同重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废墟上：
“**自食其力！**”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雷克，刺向他身后每一个士兵：
“粮食，自己种！蘑菇在地下洞里长着，种子和活自己去找！工具自己修！水，自己去净化！毒潭就在那边，有本事就把它弄干净！”
“房子，自己盖！废墟里有的是破铜烂铁！有能耐就把它变成能住人的地方！”
“这里没有税收！没有白吃的饭！更没有可以躺着让别人伺候的大爷！”
“所有人！不管你是以前的连长！还是大头兵！只要喘着气！就得把手弄脏！就得去干活！去挣你自己的那份口粮！挣你自己的那块遮风挡雨的地儿！”
“干不了？干不动？” 老约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指向荒野的方向，“那就滚回外面去！跟那些虫子、跟那些变异兽、跟那些饿红了眼的‘鬣狗’去抢！去拼！别想在这里当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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